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3-06-21 09:32
□马俊
那年,我和母亲两个人因为一些原因千里投亲,去了南方一座小城。亲戚虽然照顾我们,但母亲个性好强,决定自力更生。我们租住在一栋破旧的二层小楼里面,我在当地插班读三年级,母亲则每日贩卖蔬菜来维持生计。
那里的租户很多,但不像北方的大杂院那样彼此没有距离感。大家平时各忙各的,闲时也聊聊天了解一下邻居们。我和母亲初来乍到,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友好的气氛。而且,我隐隐觉得,租户里面也有鄙视链:本地的鄙视外地的,外地的鄙视偏远地方的,偏远地方的鄙视农村的。我和母亲在鄙视链的最底层,我当时还小,对这些人情世故并无察觉,但从母亲的态度里感觉到了她的小心翼翼。比如我听收音机的时候,她会让我开到最小音量,怕吵到邻居。偶尔厨房里的盆碗掉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母亲会吓得大惊失色。
母亲刻意与人保持着距离,戒备之心写在了脸上。再加上她卖菜时因为操着外地口音,难免被本地人小看。在一些人眼里,又穷又卑微的人不配拥有尊严,而母亲又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所以总是处处设防。
日子过得艰难而匆促,转眼到了端午节。在家乡的时候,母亲会在端午节时包粽子。可身在他乡,无论过什么节都一切从简。端午节那天,母亲照例收拾着卖剩的蔬菜,准备做饭。我看着一堆蔫巴巴的菜说:“妈,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母亲低头忙着应道:“快了!外面人生地不熟,日子太不好过了。”
母女俩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忽然,敲门声响了。我家的亲戚离得很远,一般不会来。母亲疑惑地走到门边,侧着身子问:“谁啊?”门外传来的是当地口音:“是我,一楼的!”我听出来了,是一楼的孙阿姨,一个跟母亲年龄相仿的中年女人,他们一家4口租住在这里。
母亲开了门,只见孙阿姨手里拿着两只粽子,笑微微地说:“我刚包的肉粽,给你们尝尝!”母亲脸上掠过感激和喜悦的表情,她赶紧接过肉粽,让孙阿姨坐下。两个女人开始聊天,我在一旁一边择菜一边听她们谈话。孙阿姨是个温婉和善的人,话并不多。母亲则是个健谈的人,只是那段时间一直在压抑自己。有人主动亲近我们,母亲便把压抑久了的话统统倒了出来。她跟孙阿姨讲我们的经历,讲家乡的生活。孙阿姨很佩服母亲的性格,说她是个了不起的人。母亲仿佛受到了莫大鼓舞一般,激动得脸都微红了。
孙阿姨走后,母亲给我剥开一只肉粽。我们家乡包的都是糯米红枣粽,平生第一次吃肉粽,我觉得那么新鲜美味。香喷喷的肉粽真好吃,我让母亲也趁热吃。我们一边吃,一边说说笑笑。那么久以来,我又看到母亲开怀大笑了。那两只肉粽是对我们清冷生活的温暖慰藉,对母亲来说,更是一种精神的鼓励。人在异乡,没有什么比别人的尊重和善待更让人感到温暖的了。
多年以后,我和母亲还经常说起这件事。我有时候觉得奇怪,不过是两只普通的肉粽而已,为什么让我们母女俩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因为两只肉粽里面包裹着满满的温情。
如今我的哥哥在城郊有一处向外出租的三层楼,住着几户外地人,平时母亲帮忙打理。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母亲总会做一些家乡美食给各家送去。这不,端午节快到了,她开始准备包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