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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舞蹈

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4-11-16 08:00

▢刘川北

秋阴不散霜飞晚。这些时日,天低低暗暗的,早上起来,看见凝结的白霜给大地覆盖了一层冰凉的膜,莹莹的霜雪衬托着大自然的一派萧索与荒凉。已是深秋,树叶落了,花枯萎了,繁盛的事物一样一样地消失了,冬天的迹象一点一点显露出来,冬天的味道散落在没有头绪的风里。

我看见人家屋檐下燕子的空巢,再寻不见燕子的呢喃絮语,看见从一只从古槐树枝杈上掉下来的蝉蜕,这里的主人已经销声匿迹了。我把衣领向里压了压,躲进张着大嘴的楼道,一路小跑。在5楼拐上6楼的地方,我开始气喘吁吁,我放慢脚步,在拐角的平台上邂逅了一只正在飞舞的蝴蝶。

这是一只粉白的蝴蝶,翅上印着灰黑的点,像是排了两排纽扣。我看见它的时候它正努力扇着翅,在不大的领地缓慢地飞了一圈。它停下来,爬在那儿,腹部轻轻地蠕动,我似乎听见它轻微的喘息。地上的灰尘被它的翅扇了一道洁净的印痕,它在积蓄力量,就像扑火的飞蛾般做最后的努力。说实在的,这只蝴蝶并不漂亮,在五彩斑斓的蝴蝶世界一定是极不起眼的一员。我在夏天公园的长椅上曾注目过两只蝴蝶,它们上下翩飞,追逐嬉戏。它们的翅上漆着宝蓝,染着姜黄,还有明艳的桔红,在晚霞的映照下像两朵玫瑰,它们是花的天使,在瑰丽的梦里飞。

若在平时,这只灰姑娘级别的蝴蝶不会引起我的注意,我不会多看它一眼,不会如此怜惜地动了恻隐之心。它一定不是庄周的那只蝴蝶,化蝶的爱情也和它没有一点关联,甚至它和这些高贵的蝴蝶连一点亲缘关系都没有。它弱小,卑微,小小的腹,纤细的腿,失神而没有光彩的眼睛,一对触角一缩一伸,我担心,它弱小得连我目光的重量都有些承受不住,随时都有可能昏死过去,再也不能醒来。在它的抖动中脱落的鳞片闪着微微的暗淡的光,这清冷的光里透露着丢盔弃甲的无奈和拼死挣扎的勇气……它探着前面的足,翅膀一用力,凝滞的空气被撕开,它滑过美丽的弧线,然后在靠近玻璃窗的角落里停了下来。看来,它想逃出这狭窄逼仄的楼道,它还不知道,它一逃离这个地方,外面的寒冷会一层一层把它紧紧地裹住,把它打碎成齑粉。

我想伸出手,把它托举到我的卧室里去,那里毕竟还暖和些。这时候,它安静得像一个标本,不一会儿又缓过劲来,爬到离平台几厘米的地方,再一次展开了双翅。我知道,我能救它一时的性命,却救不了它大势已去的命运。严格地说,它的舞蹈只能旁观,并不需要外人的打扰,甚至它是舞给自己的,它并不需要我这个无聊的观众的掌声与喝彩。我记住了这只小小的蝴蝶。它的舞姿并不见得美,却似乎洞悉了生命真谛,拥有尊严和高贵,它把生命的意义张扬到了最高点。一位哲人说过,死亡不过是从上帝的一个花园进入另一个花园。对于别的人、别的动物,我还真不敢用这句话下定义。当我邂逅了这只蝴蝶,感觉这句话就像是针对它说的,或者说那位哲人没准正是从一只舞蹈的蝴蝶身上参透了生与死。

我再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安安静静地停止了躁动的生命,它用最美的舞蹈给自己的生命画了一个完美的句号。张爱玲说:“每一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灵魂,回来寻找它自己。”如果真的是这样,这花的灵魂、这弱小而坚韧的蝴蝶一定会在下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在原野上化为一朵朴素而灵巧的花,在沉醉的春风里浅浅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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