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4-11-16 08:00
▢史新会
我的老家史庄是有名的麦子窝,村西大洼里的黑土地,抓一把一攥,肥得流油,老人们说:这才是长麦子的好地。
可是,在大洼中间,南北走向有一溜沙土地,细沙遍地,随风而走,种的麦子像兔子毛,种一葫芦打一瓢。黑土地里为什么有沙土地呢?谁也说不清楚。
沙土地名叫闸西里。我小时候到地里疯跑,茫然四顾,地势平坦,一眼望不到边,并不见“闸”的影子,只有一道两三房高的大坝横亘在眼前。闸在哪儿呢?没有闸,“闸西里”从何而来?这个问题困惑了我很多年。
直到今年春天,我写了一篇《四门堤》的文章,保定总督署的吴蔚老师转发时配了一张地图。地图是清代的,具体年份不详,上面有一村名大庄,大庄村西北方向有一水闸。大庄在我们村南边,是镇政府所在地,和我们村之间还有一个小庄。这样看来,水闸就在我们村西,或是小庄村西。
“水闸应该是解放以后拆的。”堂兄史新房告诉我,“拆了以后,砖瓦铁块被附近村民拾回了家。我爷爷捡回来一块铁,做了铁砧子,我还见过,现在也不知道压在哪儿了,抽工夫翻腾翻腾,看看还能不能找到。”
有闸就有河,那么这个水闸在哪条河上呢?在地图上向西南方向看,赫然写着唐河。怪不得老人们常说,唐河原本是无堤河,汛期肆虐泛滥,原先河道从南蛮营、南王庄一带一直向北,在大庄和田蒿之间穿过,再从我们村西蜿蜒向东北流去,直到白洋淀。解放后,一夜之间,唐河才流到高庄村西,后来修了河堤,固定下来。原来,闸西里是唐河的故道。
生产队的时候,母亲和姐姐去地里干活,回来时常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黑糊燎壳的。姐姐塞到我手里,说:“这是地梨,从闸西地里刨出来的。”地梨个头不大,好像独头蒜,又像是土地雷,外边包着一层黑皮,长着一些纤细的黑毛。小时候,村里一个孩子长得特别黑,大人们说他“跟地梨似的”。地梨剥去黑皮,里边露出乳白色晶莹的球体,泛着光泽。
姐姐剥开一个地梨递给我:“你尝尝!”我放到嘴里,一咬,挺脆,细嚼有丝丝的甜味。当时不像现在好东西多得吃不过来,梨、苹果也有,但一般的人家舍不得买,一年到头嘴里寡淡。集上倒有卖梨核的,就是鸭梨外面的肉镟去做罐头后剩下的核。梨核本来就没有多少肉,吃到嘴里又粗糙又涩,还没地梨好吃呢。在那枯燥的童年,地梨填补了人们的味觉空白,成为舌尖上的美味。
地梨是我家乡人的称谓,学名不得而知。近日,我突发奇想,到网上一查,还真有地梨。网上说:地梨,学名不详,是一种多年生宿根野草,多见于洼淀沼泽。它的地下根茎四处延伸串生,喜水耐旱,不需播种,不用耕耘,便能结出果实。
地梨的生命力极强,大水淹不死,大旱旱不死,永不断种。每年阳春,在水深、温度适宜生长时便在泥土里发芽、长茎、窜出水面。地梨头上长着几个茸毛小角,角内有芝麻粒大小的种子,秋季成熟后便随草陷入泥里,或随风飘到异地,待适宜生长时便长出细小的地梨苗。
地梨有人、猪两种。猪地梨坚硬异常,人嚼不动,只能喂猪。人地梨甘脆,类似荸荠,生熟都可吃,也可粉碎磨面,河道泛滥时生长在水中,人们捞取为食;水落后藏在土中,多年不朽。
分队以前,村西红旗招展,搭着窝棚,青年男女热火朝天地开展翻红压沙竞赛,就是挖深沟,挖出下边的红土,再把沙土填入沟内,浮头再盖上红土,闸西里的土地沙性变弱。加之后来,下雨减少,雨量下降,土地逐渐干旱,沙地里再也挖不到地梨了。
这两年北方降水增多了,说不定村西闸西地里还能长出地梨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