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车

▢焦建民

那时候人们还没有自驾车。

马路上一拨接一拨的自行车大军，浩浩荡荡，气势恢宏。

那日我要出差，怕误了火车，早早就去等公交车。谁知有人比我还早，大概等的时间久了，不时有人愤愤地嘟囔几句。我个子高，脖子长，朦胧中看到有车开过来，我断定那就是人们期盼的“希望”。听到有人一声喊：车来了！就像一道指令，人们的头刷地转向车来的方向，脚下便传出杂沓的声响。

公交车缓缓地停下来，车是由两节车厢连在一起的那种，车上开着几道门。正如人们猜想的那样，车上已经挤满了人，人们顾不了许多，蜂拥而上，售票员挤下车来维持秩序：别挤，一个个地上，先让老人孩子上。我看了一眼，哪有什么老人孩子，都是一色的青壮年。这阵势，哪个老年人敢去挤？我看到一个小伙子在几个车门间跑来跑去，像打足了鸡血似的，可仍然上不了车。我倒不着急，反正个子高，往车门那儿一站，我进不去，任谁也难讨便宜。果然，后面的人铆足了劲，使劲推搡着，我几乎是在众人的合力下被“送”上了车。车厢内早已挤满了人，空气紧张得似要燃起来。我心想：这阵势治疗驼背方便，哪还值得花冤枉钱上医院？好半天人们才“拼搏”到车上。车子沉闷地前行了。

那时候不像现在可以刷卡，还是售票制，因为车体长，一般前后都会有一个女售票员。她们的脖子上挎着一个黑色的小皮包，手里拿着一块小木板，木板上夹着价格不等的车票，根据路途的远近售票。售票员手拿一只上面缠了几圈皮筋的红蓝铅笔，熟练地撕下一张票，递到乘客手中。

车开动后，售票员照例开口喊：没买票的乘客买票了。通常情况下，如果车子不挤，售票员会走到乘客跟前售票，可人多了，就像今天，任谁都动不了，靠近的可以自己买票，稍远一些的只好让乘客像接力似的把钱递过去，然后再将找的钱和票传递回来。我虽然个子高，但英雄无用武之地，也只好照此办理，票递过来了。然而，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中间的一位乘客没有接好，票从人们的缝隙中掉到了地上，那人连忙说：“对不起！”如果在平时，捡起来就是了，可此时任谁也没那个“功夫”，没办法，只好等车里人少些了再说。

车里人实在太多，每逢快到站时，司机就朝外面喊一声：“上不来了，等下一辆车吧。”扔下车外一张张焦躁的面孔。不过遇到中间有下车的乘客，车还是要停下来的，于是又重新上演了我上车时的一幕，车迟迟不能开，考验着人们的耐心。我的面前是一个小个子，留着一头板寸，他的头发支棱着，不时蹭到我的下巴，痒得难受，我忍无可忍，警告他不要乱动。他愤愤然：“这赖我呀，我的脚都没挨地！”无奈，我试图转过身去，然而都是妙龄少女，脸对着脸何其尴尬？我一下子没了脾气。

车子很快就要到火车站了，车厢里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我慢慢走向掉落车票的地方，瞪大了眼，可根本没有车票的影子。我有些慌了，因为车上人多，怕有逃票的，每当车子到站时，售票员就走下车去，站在一旁喊着：“把票打开！”我没找到票，车已经到站了，于是向售票员说明情况。售票员满脸严肃：没票就补票！我们僵持着。司机急了：“小伙子，快点吧，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一时间我倒成了罪人似的。此时我后面一位乘客拉着一个箱子从我旁边挤过去，就在他抬腿下车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把将他拽住，让他把脚抬起来。他愤然一转头：“你想干什么？”我一时忘记了一切，一把将他的腿拉起来，并从他的鞋底下撕出一张小纸片，快速地在售票员面前一晃：“你看，这不是我的票吗？”售票员一看，扑哧一笑，满车的人都笑了。

车开走了，我用手一摸，头上早已沁出一层细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