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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压水井

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4-12-20 11:48

□张艳军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眼井。井是普通的压水井,就是把一根长长的手腕粗细的铁管打到地底下,地上只露一小截,露出地面的一截铁管上面再焊接一个两拃长大腿根粗的铁管,即为井筒。井筒的侧面开一个口,斜下里伸出一个簸箕形的水槽。井筒里有一块紧贴井壁的圆形胶皮,铆在一根细铁棍上,我们叫它“花篮”。花篮勾在井把上,井把的顶端弯成月牙形,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伸进井筒里。压水时,随着井把的一起一落,地下的水被“压”上来,顺着水槽“哗哗”地流进水桶里。

压水要有把子力气,一般都由父亲承担。那时父亲正当盛年,有的是力气,冰冷坚硬的井把握在他手里,就像握着一根毫不起眼的小木棍,抬起落下,呼呼挂风。由于用力过猛,压上来的井水常常翻滚着白色的水花飞溅到井筒外,把近处的地面洇湿一大片。

我家的水缸放置在正屋门与里屋门之间的旮旯处,紧挨着窗户。如无特殊原因,我家的水缸总是满满的。天气晴朗时,明媚的阳光便会穿过窗户纸照在水缸里,就像照在一个微型的湖面上。阴天的时候,水缸不再干爽,渗出了一圈潮乎乎的水印,有时水缸的外壁上还挂着一滴一滴的水珠。每每这时,年迈的爷爷就会说:“要下雨了。”果然,傍晚时分下起了大雨,不一会儿地上就水流成河。我不无佩服地说:“爷爷,您猜得真准。”爷爷笑着说:“不光这个,像什么小燕低飞、长虫过道,还有我这老寒腿一发病,都是要下雨了。”对于爷爷的话我懵懵懂懂,但我知道那都是经验之谈,那些经验就像爷爷脸上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皱纹,都是岁月的沉淀。

压水井的旁边经年放置着两样物件,一是水桶,一是扁担,这是为挑水准备的。那时候,我经常看见挑水的乡亲迈着轻快的碎步从我眼前倏然而过。他们或是去菜地给蔬菜浇水,或是到果园给梨树打药,抑或就是自家的压水井坏了。我喜欢看他们走路,好像不是在走,而是在舞。他们平时可不是这样,但只要把一根扁担压在肩上,就能踩出那样好看的步点,那真是乡村街道上一道移动的漂亮风景。你看,挑水的汉子从远处走来,他腰板笔直,双肩挺拔,两腿有力,步履稳健,肩上的扁担忽上忽下,颤颤悠悠,而水桶里却没有一滴水洒出来。有时,他们把一只手搭在扁担上,而另一只手则随着身体有节奏地摆动着。有时,他们干脆把两只手都垂下来,像玩杂耍似的,任由扁担自己担在肩上,而扁担却还如先前那样,服服帖帖,稳稳当当,像粘在了肩膀上,前不翘后不沉。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我钦羡不已,我觉得他们才称得上真正的男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用宽阔的肩膀担起岁月的无情风雨,才能用坚实的双脚踏平生活的坎坷。

我没有挑过水,因为那时我还不到挑水的年龄。我只推过几次水,就是在独轮车上绑上一两根木棍,木棍的两头各挂一只水桶。记得我第一次推水是跟着父亲去给梨树打药,去的时候是父亲推的,他在车上绑了两根木棍,准备推4桶水。我想帮父亲扶着车,他却示意我不用。只见他双手握把,胳膊弯曲,身体微向前倾,脚步扎实有力。乡间土路不平坦,有坡有坎,父亲很协调地或向后拽或向前冲,而水桶里却很少有水洒出来。轮到我推水了,父亲只让我推两桶,没想到也把我弄得狼狈不堪。我的手死死地攥着车把,车把还是不听使唤地上下摇摆。我的胳膊僵硬得如同木头,不一会儿就又酸又痛。我的屁股扭来扭去,脚在地上画着圆圈,好像喝醉酒似的,两只水桶不住地磕碰着独轮车,里面的水不停地飞溅出来,身后留下了两条淋漓的水印。到了地里,两桶水也只能凑够一桶了。我羞愧地看了看父亲,低下了头,我觉得我真不像他的儿子。

我终究没有亲自尝试过挑一次水。等到我到了挑水的年龄,我也该到外地求学去了。如今,压水井和扁担那些老物件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湮没在岁月的长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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