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板凳的老人

▢于贵玲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一些人让你终生难忘，总会有那么一个场景让你记忆犹新。

我10来岁时有一次跟着爸爸去农田里干活，在地头休息的时候，从远处的田间小路上走来一位扛着长条板凳的瘦弱老人。爸爸一眼就看出他是异乡人，连忙走上前去招呼他休息一下。老人把一条已经磨得黑亮的板凳放到地上，从腰里抽出一条已辨不出颜色的毛巾擦着鬓角的汗水。爸爸递给他一根自卷的旱烟，两个人坐在地头上攀谈起来。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知道了关于老人的一些情况。他是山东乐陵人，那年62岁。前些年家乡受灾，只剩他一个人出来，靠给人磨剪子菜刀艰难度日。我注意到他那条板凳的一头绑着一块长条形的磨刀石，石头中间的位置由于长年累月的磨损已经凹陷下去，像一个弯弯的月牙。板凳的另一头挂着一条布口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着一些东西，估计是老人的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布袋的旁边还挂着一口做饭的铁锅。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布满皱纹的脸上呈现出片刻的安详，他说：“在外漂泊十几年了，尝尽了世间的冷暖。现在老了，叶落总要归根，也该回家了。”

听着老人的唠叨，我莫名地感到一阵心酸，感觉他是如此的可怜。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扛着那条系着全部家当的板凳，一步一步地向着家乡的方向前行。我不由得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老人，那两根夹着旱烟的手指又黑又瘦，干裂的嘴唇微微抖动着，弯曲的脊梁让他看上去更显得矮小。爸爸也一定很同情这位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仅有的20元钱塞到他的手里。拉扯了好一会儿，老人才接过钱小心地塞进内衣口袋。他一遍又一遍地对爸爸说：“大兄弟，你真是个好人啊，一定会有好报的。”他的眼角渗出了泪水。

老人离开时，爸爸又给他的水壶里倒满了白开水，那是我们到地里干活时准备的水。老人又是一番感谢。他扛起那条陪伴了他好多年的长条板凳，望了望西边正慢慢下沉的夕阳，跟爸爸挥了挥手，大声告别，然后就扛着那条板凳一步一步地向着远方走去。

时隔多年，那个扛着板凳的老人还会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是的，落叶归根，这是每一个人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