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5-02-08 12:44
▢豆会哲
一
农历正月二十八是我们村传统的庙会,对于儿时的我来说,是盼完春节后又一个新的期盼。过年的气氛尚未走远,人们余兴未尽,玩心未收,再加上这个时段也只是为春耕做准备,农活不太忙。自我记事起,村里的庙会就很大,买的、卖的、闲逛的人很多,很是热闹。有些做买卖的为了占个好位置,尤其是路远的,提前几天就陆续赶来了。庙会的时长通常为三天,头一天人就比较多了,第二天是最热闹的一天,第三天人虽然少了些,依然很热闹,尤其是戏台前。
儿时的我们不仅慌年,也慌庙。从搭戏台那天起,我就约上几个小伙伴一趟一趟地往戏台前跑。其实,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戏,就是看热闹,尤其是看到那些远来的演员们,尽管还没化完妆还没扮成角色,但听着他们与众不同的外地口音,觉得好奇好玩得不行。有些胆大调皮的孩子,穿着从大年初一上身一直未洗的“新衣服”紧随其后,嬉皮笑脸地一声一声“哎!哎!”招呼人家。这些演员明知道身后是几个调皮捣乱的孩子,有的还是回过头来笑一下。有的故意开玩笑似的猛地回头喊一声:“嗨!”几个孩子吓得一激灵,更带有几分羞涩地打个愣,“哎哟”一声,咯咯大笑着赶紧往回跑,仿佛比看大戏还高兴。如果真遇到已经化完妆穿戴好了的演员突然从你身边走过,还真能吓人一跳。毕竟平日里身边看不到这样的人,尤其是打了黑花脸的,更是让你心生几分畏惧。至今回忆起来,虽觉得既幼稚又好笑,却蕴藏着无限的快乐和美好。
庙会的意义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就是贪玩凑热闹。唱什么戏?请哪儿的戏团?唱几天?都是村里掌事的和村干部商议好,然后挨家挨户去收钱集资,根据集资的多少决定唱戏的种类和天数。多则7天,少则5天。有时候村里会搭棚为戏班子做饭吃,有时候村里按组分派到各队各户,通常一家一顿。什么时间?几个人?早中晚轮到谁家了,会有人引领到家,或者主家去请。那时候的人们都很实在,无论到谁家,都会拿出最好的饭菜来待客。特困家庭不用管饭,也没人计较,有的人家因为能请到主角感到骄傲。轮到管饭的那天,孩子们也比平时兴奋快乐了不少,跟着大人不停地忙前忙后。见到了语音不同的外地人,好像见到了外面的世界一样感到新奇。
不谙世事的孩子们到戏台前几乎没有一个是好好看戏的,不是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就是在后台扒开芦苇席子,透过缝隙看那些演员怎么化妆。或者偷偷挤进后台的某个角落,蹲在一边看那些敲锣打鼓的,拉琴吹笛的,啥也不懂,纯属好奇,乐在其中。小孩子看大戏还有一个看头,就是开戏前,家长拿盒烟,或出个彩头钱,给自家的孩子画个脸谱。当家伙什响起,自家大人或戏班子里的人把孩子举过头顶,在戏台上走上一圈,在观众面前亮个相,被称为“过场”,寓意孩子命大福大,人前显贵。我们小孩子想看的无非是哪个娃娃画了个白花脸,哪个娃娃画了个黑花脸,哪个娃娃过场时哭了,哪个娃娃没哭。哭了的不仅能引起台上台下观众的哄堂大笑,更是我们过后随即想起时依然能够昂着脑袋挺着肚皮哈哈大笑的缘由。
二
上庙看戏是一大乐趣,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在人流中挤来挤去也饶有兴趣。庙会大,人也多,几乎卖啥的都有。这看看,那瞅瞅,针头线脑,衣服鞋子,花草虫鱼,水果零食,种类繁多,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的,就连卖老鼠药的也来凑热闹。小孩子热衷的无非就是一毛钱一杯的瓜子,还有染过红白色的大米花。如果家长手头宽裕,多给几个上庙钱,就会再买一毛钱一个的汽笛(类似气球,吹大后慢慢撒气发出声音来),更为奢侈的还会买一个泥塑笛子或者泥塑风车,能买得起这两种玩具的在同伴面前可有的炫耀了。泥塑笛子造型多种多样,五颜六色,有大公鸡、大老虎、小花猫、白鸽子……同伴们越是羡慕,越是两手抱紧,嘴对准笛子,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响亮的笛声把小伙伴们馋得直巴咂嘴。遇到会营销的卖家,为了招揽更多的孩子围观、购买,往往会把买了泥塑笛子的小孩哄着留在摊位前,让他们比赛,看谁的好看,看谁吹的声音更响、音调更悠长。那惟妙惟肖的造型、清脆悠长的笛声,连同那骄傲的满脸是笑的脸庞,穿越时光隧道,依然清晰地闪现在眼前,回荡在耳边。
有的小伙伴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泥塑风车,高高举过头顶,一只脚尖轻轻着地,另一只脚用力一跐溜,两只脚配合,来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小风车飞速旋转起来,用一条绳固定在风车杆上的孙悟空之类的小泥塑,啪嗒,啪嗒,啪嗒……连续敲打着,发出清脆的响声。风车飞速旋转的声音和着泥塑啪嗒啪嗒的响声,奏出了好听的和声。经不住视觉和听觉诱惑的小伙伴,往往会跺着脚伸着胳膊不停地央求着:“让我玩一下!让我玩一下!”这哪能行?想玩自己要钱买去吧,万一给我玩坏了怎么办?孩子毕竟是孩子,再要好的小伙伴,珍贵的东西也不能随便给别人玩。有的孩子还真被馋哭了,这里央求不行,抹着眼泪转身回家央求大人去了。
三
听老人讲,我们村的庙会是方圆百里闻名的木货庙,卖木货的也是整个庙会占地最大的区域。小件的桌椅板凳、箱子柜子不用说,案板、擀面杖、升子、搓衣板、捣蒜锤等,五花八门。大件的种类繁多,比如盖房子用的檩条、椽子、原木、板子,还有大木梯子、小拉车。木料中新料旧料应有尽有,连棺材板子都有。我们小孩子对这些自然是不感兴趣,但是木货区域那家卖饭的却令我们着迷。
那时候好多卖家都是提前几天过来,吃住都在庙会上。当时又没有饭店,一些卖饸饹面条、烧饼馃子的小摊非常抢手。记忆最深的是村南丁字路口靠近木货市场那家卖饭的,每年也是提前几天就过来安营扎寨。阵营大,人口多,一大家子男女老少都上阵,小桌子小板凳摆一大溜。不记得他家具体都卖什么了,只记得像是现在饭店里的流动餐桌。男主人50来岁,瘦瘦高高的,长脸,一副好嗓子,手脚利落,边唱边敲打锅勺边吆喝招呼客人。那唱腔抑扬顿挫,朴素有韵味。唱词无非是一些招揽生意、招呼客人的词句,很入耳,很好听。
吃饭的人多,围观的人更多。人越多,他唱得越起劲,烧火的、端盘子的也越卖力。锅勺叮当敲打的声音和着他的唱腔,令吃饭的高兴,围观的也高兴,拥挤的人群中偶尔还会冒出几句叫好声。除了戏台底下,这个卖饭的地方是人最多、最拥挤的路段。有调皮的年轻人走到这里时故意起哄拥挤,人流裹挟着被挤哭的孩子,人们你推我搡着向前涌进。往往有的人被挤掉了鞋子,蹭掉了帽子,那是一幅最美人间烟火味的生活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