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4-09-27 08:49
□陈喜明
“谁磨剪子,谁戗菜刀!”喊声很大,打破了小区晌午的安静。
我好奇地向楼下看,一个60来岁的汉子开着一辆电动三轮在院里转,车斗里摆着板凳和工具箱,喊声从扩音喇叭里飘出来。
多么啰嗦、直白,还不是从嘴里出来,让人从耳朵到心里感觉不舒服,老辈子可不这样。
过去,做买卖的来了都有很鲜明的响动。有的吆喝就凭一张嗓子,有的行当不吆喝,用特殊的家伙什,比如刨笤帚的用的是一挂铁片,我们叫铁帘。铁片串成一排,固定在一个木把上,手拿木把,一抖动,铁片撞击发出“嗒啦啦——嗒啦啦——”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人们就知道刨笤帚的来了。
卖香油的敲梆子。一块半尺来宽的实木,里面横着掏空,安在一个木把上。用木槌敲击,梆子发出浑厚清晰的声音,让人想起庙里的木鱼,少了几分空灵,多了几分憨实。
染布的用拨浪鼓。一个烧饼大的小鼓,两边拴着牛皮疙瘩,小鼓上安着长木柄。染布的人肩上背着捎码子,走几步摇几下:啵咚咚!啵咚咚!
卖洋糖的推着木轮车,车上是个铁丝笼子,里面摆放着麻糖、模子、砸炮、滴滴筋、泥公鸡,还有蜡油做的小金鱼等吃的、玩的,铜糖锣挂在车把上。小推车停在街口,买糖的摘下糖锣敲起来。当然,不像耍猴的敲得急促,而是不紧不慢地一下是一下,“嘡——嘡——嘡——”不一会儿,糖车周围就围了一圈孩子。
剩下的就是吆喝了。
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街上会响起卖小菜的吆喝声。“韭菜花——香菜哟——”“辣椒——香菜哟——”声音高亢悠扬,和着韭菜花、腌蒜、腌辣椒浓郁的清香在黄昏的空气中萦绕。
初夏时节,卖小鸡的来了,自行车上驮着扁圆的大竹篾筐。吆喝声里乡音浓重,拐弯抹角:“卖小——鸡儿哟——”“小”念成一声,拖长,“鸡”念二声且儿化。
卖冰棍的是一个30来岁的男子,推着一辆水管自行车在街上走。车子后衣架的外侧挂着铁笼子,长方形的铁笼子里放着长方形的箱子,箱子外面裹着棉被。男子走几步就冲着炎热的空气喊一声:“甜——冰棍儿!”细声细气,吐字清楚。冰的冰棍二分钱一根。
夏天天气热,人们爱吃冷汤(凉面)。凉面有黑油凉面和锅里挑。锅里挑就是打卤面,面条过了凉水,浇上卤——鸡蛋西红柿、炸酱,或是白酱黄瓜丝。白酱就是芝麻酱,卖香油的改卖白酱,不用梆子,直接吆喝:“打——白酱——嘞!”“打”和“酱”俩字的音拉得很长。
秋后冬闲的时候,人们开始纺线织布。弹轧棉花的推着独轮车来了:“弹轧棉呼(花)——哟!”棉花念成棉呼。
有一种行当又吆喝又敲锣,就是锔盆锔碗的,车把上挂着一面烧饼大的小铜锣。铜锣摇晃,发出纤细清脆的响声。伴着响声,师傅吆喝:“锔盆锔碗哦——”
这些奇特的响声和吆喝声像一曲曲小调,或高亢,或婉转,飘来荡去,连绵起伏,使清淡的日子变得温润香甜,回味无穷。
时代变迁,这些行当连同那些声响消失了,磨剪子戗菜刀的吆喝也多年没有听到了。剪子不快了,菜刀钝了,只好自己磨磨,凑合了。
“谁磨剪子,谁戗菜刀!”生硬的喊声像一簇簇麦芒刺得人心烦。
我从床上跃起,推开纱窗,冲下面喊:“老师傅,别喊了,还是吆喝吧。”说完,我进厨房拿起菜刀,往外走,边下楼边喊:“磨剪子嘞——!戗——菜——刀——!”
“菜”念成上声,婉转而又悠扬,像一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