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的秘密

□韩占江

晴朗的日子，放学后大姐都要完成两份作业，一份是老师留的，一份是娘留的。老师留的作业并不急迫，完全可以等到晚饭后再完成；娘留的作业却要尽早，娘留的作业冬天是一筐柴、春夏是一筐菜、秋天是一筐草。

我什么作业都没有，只需舒舒服服玩一天，日暮时回家吃饭。大姐极勤快，晚饭的炊烟尚未落尽，她已背着满满一筐青草走回家了。青草把筐绳挤得紧绷绷，不得不让我帮忙托住筐底，令她抽出胳膊。她就直起身子，长舒一口气，随手从筐子里拽出一捆甜柄给我。

有时大姐会带一个西瓜或者甜瓜来。瓜秧是玉米间自然生出的，虽然小得可怜，甚至还不成熟，那也要摘下，不然就会被别人摘掉。田里的青草不多，绝没有哪个角落人迹罕至。

秋意深浓，甜柄无可觅处，小西瓜也失了踪迹，大姐的筐子却依旧值得期待。在大田的间隙，在玉米的夹缝中，有人会种几株向日葵。向日葵不是主粮，却是难得的经济作物。颇有头脑的农人只待新年来临，将葵花籽炒熟，串着村赶大集，或者到戏台子下面，铺开摊，也不用过秤，只需准备一只小小的杯子，有妇孺过来，赶紧招徕：“5分一杯，5分一杯。”妇孺们经不住诱惑，大多会买上一杯，坐在戏台下一边嗑一边聊着天打发时间。

此时向日葵早已收获，田里仅余下光秃秃的茎秆了，大姐就在茎秆上寻些花芽子。那些花芽子生在主花的下面，就像花枝子吊灯一样。这些花芽主家看不到眼里，却也结了不少籽实。大姐回家后，我们一起将花芽里的葵花籽剥出来，就在灶膛里添一把柴，炒熟了。吃过饭后，一家人围着煤油灯边吃边聊。吃完了还要在炕席上仔细找找，看是否还有漏网之鱼。许多日子过去后，若从某个角落里发现一粒，那就是惊喜了，必定要细嚼慢咽，当做打牙祭一般。

有一次都快立冬了，我和大姐在黄豆田里搂草，忽然从地下窜出一只兔子，大姐赶紧用耙子捂住，拿干草压在筐底上带回家。那是一只很小的兔子，浑身黄毛着实可爱，只是它受了惊吓，喂什么都不吃。我把它关在鸡笼里，它也不停地上蹿下跳，只好放它出来在院子里到处跑。第二天早晨，院里便寻不见它，竟然从墙洞里逃了。

因为这些有趣的事，我总喜欢去田里。我喜欢深入偏僻的角落，把浓密的茅草掀开，牵起一串串鲜红的枸杞；我喜欢收获玉米后田埂上那一簇簇结满浆果的龙葵，还有地黄花、甜甜根、呆瓜……我喜欢看那些蝈蝈、螳螂还有蚂蚱，它们都吃得圆滚滚、胖乎乎，拖着肥硕的身体在草茎上艰难地攀爬，还有啄食高粱的喜鹊、偷运粮食的田鼠，看到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这田野里的秘密可真是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