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旧梦

▢李凌非

院子里杂草丛生，一只栖在细草杈上的萤火虫有点焦躁不安，因为它的同伴都振动着薄翅，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夏日的夜空里了。它轻轻抖了下翅膀，晃了晃身子，猛地脱离了那根细杈，飞进了奇妙的花丛里，月光轻轻抚慰着它……

现实把我和回忆隔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时常闭着眼睛，让心灵回遁到童年。

小院里住着我们一家6口人，爷爷、奶奶、父母和姐姐。院子的最南边有一座小土山，上面长满了花草，蝴蝶、蜜蜂等各种小虫应季而生。院子里还有一棵并不高大的小杨树，树下有一张小木桌和几把藤椅，是一家人吃饭休息的地方。小杨树的左边是自来水池，妈妈和奶奶在这里进行一切与水相关的劳作；右边是一棵茂盛的木槿树，淡紫色的花朵从春开到夏。木槿花是奶奶的最爱，她时常拄着拐杖站在树下，抬头望花，眼神中透着喜悦。

小院四季景色不同，各有各的美好。

春天，小土山上开满叫不上名来的小野花，散落在浅绿色的草叶间，红的、粉的、白的，花瓣娇巧可爱。走进小院就能闻到淡淡花香，沁人心脾。夏天，小院里的花草树木长得最盛，每阵风过，树叶在阳光下摇曳生姿，整个小院清清凉凉的。我喜欢这时坐在树荫下的木桌旁，享受清风的吹拂。秋天，小院里最适合赏月。每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柔和明亮的月光洒进小院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了整个夜晚。冬天，寒冷把人逼进暖房，但只要擦去玻璃窗上的霜花，就又能看到小院的景色。赶上下雪天，静静地听着雪花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感受冬天的寒冷和宁静。雪花飘舞，飘得很慢，舞得很美。

我和姐姐就在这四季轮转的小院里长大，时常在这里玩耍。

爸爸喜欢在院中舞剑，我和姐姐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把宝剑拿到小土山上。有一次，姐姐拿着剑在小土山上练习一种“武功”——天女散花（姐姐那时看武侠小说很着迷），她把野草砍得凌乱飞舞。越是高处的草，被砍落后才越有随风飘落的美感，姐姐身在其中，手举宝剑，英姿飒爽地站在片片飞旋的草中。我看到她那神气的样子非常艳羡，可还没等我把“换我玩一下吧”说出口，竟出了意外。姐姐把高处的草砍得太碎了，一片微小的碎草屑不偏不倚飞进了她的眼睛里。当时一片慌乱，最后还是爸爸赶回来带姐姐去医院，才把草屑取出来。自那以后，姐姐还是会去那儿“练武”，只是戴上了一副墨镜。

小院里总有不少零食。奶奶常从口袋里掏出花手绢，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是按照面值大小顺序叠好的一沓纸币。奶奶抽出几张小票给姐姐，姐姐就会飞快地跑到离家最近的小卖部去买零食回来，有蜂蜜花生、花生蘸、鱼皮豆、果丹皮等等。姐姐最爱每样都买一袋，然后全部打开，一股脑倒在小木桌上。我们一起高高兴兴地吃，时不时地往奶奶嘴里塞一个，她要好久才能“含”完一颗。奶奶80多岁了，牙齿都已脱落。

我也曾羡慕过住进楼房的小伙伴们，她们告诉我家里有阳台。年少的我不懂阳台是什么，只是觉得她们好高级，住在楼房里。没过多久，政府规划动迁，我也同她们一样搬进了楼房，却又时常怀念起曾经的小院来。人们在阳台上晾晒衣物，种花草，但阳台终究不是小院，它不通透，没有真正的土壤和阳光，没有舞剑的姐姐，没有小时候的自己，也没有奶奶。

不经风雨、不谙世事沉淀不出岁月的瑰宝。当小院只能留在回忆中的时候，我才越发觉得我是那么深深地爱着它，它给了我太多美好的回忆和宝贵的时光。小院会一直在心里陪伴着我，成为我生命中最美丽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