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岁

□贺东杰

以前老家过年有两种会噼啪响的东西必不可少，一是炮仗，这就不细说了，一是芝麻秸，为啥它必不可少呢，这源于“踩岁”的习俗。

记得小时候，每到年前几天，爷爷就把芝麻秸晾晒好，保证又干又脆。大年三十傍晚，街道庭院洒扫干净，爷爷就把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芝麻秸抱出来，从大门口到院里一直铺到堂屋里，并且一定要从大门往里铺，芝麻秸必须是根朝外头朝里，这叫顺顺当当，节节向上节节高。大年初一来拜年的人踩在芝麻秸上面，噼啪作响，清脆悦耳，十分动听。我们这些小孩子屋里院里打闹不停，故意在芝麻秸上又蹦又跳，脚底下更是连续发出声响，仿佛在唱着欢乐的歌，大人孩子脸上都喜气洋洋。临近中午芝麻秸被踩得差不多了，收拾起来烧火煮饺子，这“踩岁”就算完成了。

我问爷爷为什么这么做，爷爷给我讲起了老家的守岁传说。大年三十晚上全神下界，各路神仙都要到人间察看，与民同乐，常驻家中的灶王爷腊月二十三上天言好事，大年三十也要回宫降吉祥返回家中，所以家家户户要打扫干净，灯火通明，亮亮堂堂，迎接神仙，这叫“照岁”。夜里家人欢聚，宴饮小赌，围炉夜话，彻夜不眠，共庆团圆，辞旧迎新，以求新年大吉大利，这就是“守岁”，也叫“熬百岁”。而各路神仙里有一位穷神，说是姜子牙斩将封神，他那不说理的媳妇也来讨封，又哭又闹，可是神位已满，姜子牙无奈只好封她为穷神，也没个洞府，只能四处游荡，我老家叫她“跋蹅（方言音：bǎ zha）神”。“跋蹅”一词在老家的意思是雨雪之后道路泥泞难行，也指在这种道路上艰难行走，还指人或者动物到处乱跑，此处应该是第三种意思。可穷神谁欢迎啊，到哪儿都被往外轰。她怕光怕火怕炮仗，所以过年时家家要灯火通明，拉鞭放炮，院里要铺上芝麻秸，一来取芝麻开花节节高、来年日子更美好的寓意，二来是踩在芝麻秸上噼啪作响，吓跑跋蹅神，这叫作“踩岁”。

为什么要用芝麻秸呢？芝麻在老辈子是很受重视的庄稼，种得少，产量低，芝麻粒很金贵，芝麻秸青枝绿叶，开着白中带红的花，节节向上，寓意美好。棱形的芝麻秸直直的，带着一层层芝麻角，干透了之后很容易踩碎，声音特别清脆，正合“岁岁平安”的意思。而“踩岁”也是“踩祟”，把一切妖魔邪祟踩碎，保佑新年平安顺利，家中的日子节节高，就这样有诸多美好寓意于一身的芝麻秸就承担了“踩岁”的大任。

岁月更迭，渐渐地，芝麻不再金贵，老家几乎没人种了，守岁的传说也少有人提起了，铺芝麻秸踩岁的习俗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只有儿时踩在芝麻秸上嬉笑打闹的场景和噼噼啪啪的声音还不时浮现在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