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广播剧时光

▢马俊

我小时候母亲特别喜欢听广播剧。那时普通人家还没有电视机，收音机倒是家家户户都有。母亲听收音机只听广播剧，别的一律不听。

母亲说广播剧比评书和小说连播好听，里面的人物都有不同的演播者，性格鲜明。广播剧里还有用以烘托气氛的声效、音乐等，能让人身临其境。母亲听过的广播剧有《人生》《高山下的花环》《红楼梦》等。听过《人生》这部广播剧之后，母亲还骑着自行车跑了80里路去城里的新华书店，买了路遥的这部同名小说。

母亲虽然识文断字，算是个文化人，可命运却让她成为一个农妇。她成为妻子和母亲后，生活琐事几乎占用了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可即使再忙，她也不会错过任何听广播剧的机会。广播剧里有那么多她未曾听过的故事，还有那么多她无法领略的人生，这些都牢牢吸引着她。她痴爱广播剧，或许是对自己命运的抗争，也可能出于是对波澜壮阔生活的向往。

母亲听广播剧的时候不喜欢边做事边听，总是专注地坐在收音机前听。她特别投入，有时微蹙眉头，有时嘴角带着笑意，表情不断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而变化。这种时候我喊她她都听不见，我只好再大声喊她。她回过头来，如梦初醒般。父亲在一旁看着说：“你妈入迷了，跟着广播剧一起做梦呢！”

我奶奶对母亲痴迷广播剧很不满，每次看到她听就会翻个白眼说：“猪圈里的猪崽子在嗷嗷叫呢，先把正事干完吧！”母亲并不恼，而是笑着对奶奶说：“不急，广播剧马上就播完了。”在奶奶看来，主妇全心全意操持家务才算得上贤妻良母，村里有哪个主妇像母亲这样“不务正业”？谁不是把全部心思都用于照顾孩子和家？

记得有一次我感冒发烧，两天都没退烧。母亲把湿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让我好好睡一觉。正好到了广播剧时间，她随手拧开收音机，把声音调小，对我说：“你睡觉，我听广播剧。听着声音更容易睡着，闭上眼睛睡吧。”我倒不觉得有声音会影响我睡觉，可这一幕偏偏被奶奶撞见，她冲过来，“啪”一下把收音机关掉，劈头盖脸地批评母亲：“孩子病成这样，你还有心思听收音机！去，赶紧给孩子做碗热面条！”奶奶被气得发抖，我赶紧说：“奶奶，我没事，已经吃过我妈做的面条了。我妈听收音机没事，我也喜欢听。”母亲这个人有个优点，无论长辈怎么说她，她也不会恼怒，她知道长辈都没有坏心。母亲见我支持她，跟奶奶开玩笑说：“妈，您老人家就放心吧，我可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会亏待您大孙女的，您大孙女可是我的亲闺女呢！”

多年后再回忆起那段时光，感觉满满的都是温馨。因为母亲的影响，我也喜欢上了广播剧，后来还沿着广播剧的指引爱上了文学。母亲对我的影响不仅仅是这一点，最重要的是传递给了我一种生活观念：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给自己留点空间。女人即使成为母亲，也不要被这个角色绑架而丢失了个人的追求和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