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小米

□耿凤忠

“大宝，大宝，该起了！要不就赶不上班车了！”母亲在灶台前边烧火做饭边喊我起床。我在睡梦中被母亲接二连三的喊声吵醒，使劲挣扎着睁开眼睛，揉了揉眯缝着的眼皮，坐起来拉开电灯，看了下炕头上的小闹钟，很不耐烦地对母亲说：“还不到6点呢。”我就又躺下了。“再晚了你还赶得上班车？这班车又不在咱家门口路过，你还得背着挂面走十几里路呢！”母亲连催带嚷地唠叨着。“知道了。”我又翻了两个身，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声地坐起来，磨磨蹭蹭地穿衣服。

待我洗漱后，母亲已经把饭盛好放在了小桌子上。我吃着饭，母亲嘱咐我：“这是昨个刚加工好的50斤挂面。听你姨姐说她们村里的集市行情好，每斤挂面能换二斤小米。这些挂面换了小米后够咱家吃两个月。”母亲见我没应声，边收拾屋子边抬起头看着我。“我在听着呢。”“你背这么重的东西，走这么远的路，别把挂面包装弄坏了，那就换不出好价了。”“知道。”我边吃边应和着。“你第一次出门，没做过买卖，到了集市上要多听你姨姐的，换多少都由她做主。”母亲一个劲地叮嘱着。我吃过饭后，母亲已经把挂面码在了一个荆条篓子里。

我背着篓子上了路。由于天还没亮，路上行人也不多，到了汽车站我已是满头大汗。在车站等了半个多小时，等车的人越来越多。每天发往山西的班车就这一趟，尽管已出了正月，但早晨还是寒冷未消，我因刚落了汗，衣服上的凉气贴在后背上，透心地凉。我打了个冷战，搓了搓手，在脸上揉了几下，又把棉衣夹紧了些，两脚不停地原地走动着。

终于等到了班车，因我带的东西重，上了车被挤在了最后。我小心翼翼地把篓子放好，用身体挡着，只怕车上人多给压坏了。乘务员走过来又让我补交了一块钱的超重费。车晃晃悠悠地开了30多公里，我一直没找到座位，身子始终没有站直过，一路佝偻着腰护着篓子。

到站后，乘务员帮我将篓子递下车，我姨姐已经在车站等着了。“大宝，咱们直接到集市上去吧，这个点正上人呢，换米能要个好价。”“听你的，姐。”我俩急匆匆地向集市走去。

这个集真大，一眼望不到头，人山人海的，有的推着小车，有的开着三马车，有的开着拖拉机，还有的肩挑人背。这是出了正月的第一个集，很热闹，延续了传统经营模式，主要是以物换物。我在姨姐的带领下穿过摆摊的人群，找到米面市场换物的位置。我们把口袋平铺在地上，把挂面整整齐齐地摆在上面，又到市场管交会拿来了醒目的“换小米”的牌子，还租了一杆秤。

我们站在摊位后，看着过往的行人。这时太阳已高照，温暖的阳光驱走了全身的寒意，身上渐渐暖和起来。姨姐边和我唠嗑边向过往的行人喊着：“换小米了！河北老家的挂面，筋道，好吃！”我看着她不慌不忙地叫卖着，心里也有了底气。我们村与山西这个村相隔30多公里路，两村联姻的比较多。姨姐比我大八九岁，她就是在前几年嫁到这边的。因她家村子地势高，气候寒冷，加之水源不足，种植的农作物以玉米、谷子为主，不适宜种小麦，当地人吃的白面、挂面都是用小米、玉米在集市上换来的。

正当姨姐和我家长里短地唠着嗑，有两个人走到我们的摊位前，其中一个小伙子抽出两三根挂面，放在嘴里品嚼着。“大哥，你看这挂面多白净，上等小麦加工的，吃着筋道，麦香味浓，口感好，河北老家的。”姨姐热情地跟客人解释着。客人掂着挂面问，“什么行情？”“一斤挂面换两斤小米。”“太贵了吧。”“不贵，年前集市都是这么换。”“春节期间走亲访友，贵点也得用，现在年已经过了，又出了正月，换不上这个价了，一斤八两行不？我这小米也是上乘的，粒小，开锅20分钟就熬黏糊了，熬出的粥香甜可口。”说着他把自行车上的米袋打开，露出金黄色的小米，顺手抓起一把，说：“看这米成色多好”。姨姐和他们来回较量着，最后两位客人推着自行车走开了。

我跟姨姐商量：“要不便宜点吧。”“不行，过年回家的时候我跟姨说了，就是这个行情。”我拗不过她，只能听她的。不一会儿又过来两个50多岁的阿姨，每人手里各提着十几斤小米，问了行情也嫌贵。眼看着到了中午，集市的热闹劲渐渐消退，大部分都是换种子和农具的，人们背着大包小包陆续离开集市。我在挂面摊前来回走动着，两手不停地上下搓动。

“大宝，你在这儿盯会儿，我去买点吃的。”“姐，我不饿。”“一大早出来，一晌午了，能不饿吗？”姨姐不由分说地离开了摊位，十几分钟后拿着三个肉夹馍回来，递给我两个。我大口吃着，吃得那个香啊。姨姐吃得很慢，一个肉夹馍也没吃完，我能感觉出她在为挂面换不出去而着急。

下午的集市上人越来越少，路过的行人大多只是问问行情，我十分心焦。“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去那边来往人多的路口？”“别动了，我去那边看看。”看得出来，姨姐心里比我还着急，只是在我面前不说罢了。等了好一会儿，她带来几个人，也只换了20斤挂面。眼看人越来越少了，我们还剩下30斤挂面没换出去。太阳渐渐落山了，寒风袭来，我打了几个喷嚏。姨姐怕冻坏了我，开始收拾挂面。我背着30斤挂面，姨姐用自行车驮着40斤小米，向她家走去。

到了家，姨姐夫热情地询问集市行情。“今年的第一个集行情不好，这不剩下这么多还没换出去。”姨姐很沮丧地说。“没事，后天大柳湾又是个大集，就是远点，我带着大宝去，你就别操心了。”听姨姐夫这么打算，我也不发愁了，心情跟着好了起来。

吃过晚饭后，劳累了一天的我早早躺下了，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梦中，姨姐带着我到了集上，人来人往，我家的挂面十分走俏，而且价格还高，每斤能换三斤小米，不一会儿就一扫而空。我和姨姐背着150斤小米吃力地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