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端然而坐

▢王国梁

立春过后，人们总想尽快捕捉到一些春天来临的线索。可正如歌里唱的那样：城里不知季节变换。于是我朝着城西的山走去，春到人间草木知，山间草木最有心，山上一定藏着萌动的春意。

城西这座山名曰陵山，是汉朝中山靖王陵墓的所在地。2000多年岁月沧桑，世界发生巨变，这里始终有风水宝地的色彩。陵山由三座山组成，远望像一把太师椅，稳稳当当的样子。此时的山还未绿起来，但隐约可以感觉到它有了变化，不再像冬天时那样冷峻沉默，好像露出了一丝温和的微笑。春山端然而坐，笑意浅浅，我亦朝着春山微微一笑。

常听别人对我说，你们那里人杰地灵啊！其实这句话适用于祖国大地上的所有地方，因为人有了思想和智慧，土地才显得有灵气和内涵，人与大地上的山河湖海、平原丘陵是相互滋养和成就的。

我在山脚下抬首望春山，它依旧端然而坐，无比安然淡定，春天的来临似乎并非唤起它太多激动。想想也是，春天每年都会如期而至，千百年来从未改变过。四季轮回，时光流逝，对大山来说是可以忽略的变化。人在季节和时令的引领下耕种和收获，一代代繁衍生息，不断更新，而山可以保持长久的恒定不变。

春山的底色还是黄色的，虽然不久后它就会绿意蓬勃，不过此刻它很矜持。它不着急做什么，反正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会去。每年的春天都不是“呼啦”一下闪亮登场的，而是被季节的画笔一点点晕染描摹出来的。春山上亦是如此，乍一看没什么绿色，可我知道季节的笔尖已然落墨，新绿正躲在不起眼的地方忐忑张望，等待春风暖一些，再暖一些。我沿着山中的石阶徐徐而上，果然发现躲在山石后面破土而出的草芽。

点点草芽零星散落，有了它们，这山才算得上是春山。小草是春天的引领者，也是春山的代言者，虽然还是稚嫩柔弱的模样，却显出了执着和倔强。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抖动，不屈服，不谄媚，貌不惊人的外表下蕴藏着勃勃雄心——用不了多长时间，它们便会称霸春天。

春山上有很多树，松树、柏树、杨树、柳树等等，都在做着盛装出场的准备。别的树还懵懵懂懂的时候，柳树早早就显出先知先觉的秉性。柳梢泛绿，柳枝柔软，柳树初展风姿。此时很多树都是不动声色的样子，好像并不急着向春天表白。我在山间走着走着，蓦然回头或者侧目时，突然发现树上的一个个绿芽苞，这让我惊喜不已。不经意间，春天悄然来敲击心扉，一场春山行变得愉快而诗意。看到崭新的绿芽时，我会打量整棵树。有些树叫不出名字来，只有它的叶子完全舒展开才能判断树的种类。这些绿芽真是可爱，它们是在不经意间吐露了一棵树关于春天的秘密，忍了又忍却忍不住的样子。绿芽羞羞涩涩，真像古诗词里那个“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女孩。

原来春山端然而坐，是因为它早已精心排兵布阵，巧妙筹谋计划，即将有序铺开春天的画卷。一切都在春山的掌控之中，心有万物，庇护生灵，稳如泰山。春山敞开胸怀迎接春天，带来蓬勃的生机和不竭的力量。

春山端然而坐，山间台阶齐整规则，走在上面，觉得能跟春山以最恰当的距离交流。其实人与山的关系就应该是这样，参与到山中却能与其保持一定的距离，就是那种亲近而有边界感的关系。

四季流转，山河依旧。春天姗姗而来，春山端然而坐。我愿与春山一起，赴一场热烈、美丽、明媚、灿烂的春之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