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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儿钻沙

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5-03-14 15:31

□陈喜明

天麻麻亮,空气还很寒冷,村子沉浸在一派安详与宁静之中。

快起,今儿正月二十五,习俗是崩囤,要放炮,自然特别高兴。咝咝哈哈穿衣服,早饭一改平时的棒子面粥,要吃小鱼儿钻沙,就是小米稀饭里煮上面条。没有白面,面条就擀杂面的。

母亲把锅里舀上水就蹲下来,把一掐棒子秸撅成两截,填进灶膛里,咔咔有声,清爽干脆,然后划着一根火柴,伸到棒子秸底下,火苗把棒子秸一根、两根……全部引燃,灶膛里瞬时展开一个红艳艳的宏大场面。

母亲从锅里舀半瓢水,兑上凉水,从面缸里搲出一碗杂面,在面盆里和面。软面饺子硬面汤,擀面条的面硬,像砖头。

父亲在院子里拿着一截树枝画圈,一边画一边念叨:画个大个的。父亲每年都画5个,把院子撑得满满的,5个圆圈代表五谷杂粮。父亲脑子里浮现出5个鼓胀欲破的粮食囤,粮食囤又化成满心的踏实和熨帖。5囤粮食那是怎样的光景!从父亲的太爷爷、爷爷、父亲到他这一辈,起早贪黑一年到头地忙活,一年又一年,粮食囤还是停留在院子里的5个圆圈上。不用说5个,不用说鼓胀,房顶上那一个棒子囤已经干瘪欲倒。

灶膛里的火苗烧疼了锅底,锅底发出咝咝的响声,一粒粒气泡从锅底冒出,升到水面,一露头就破灭了。母亲搲了一瓢小米,淘一遍水,晃进锅里。小米跟气泡像久别重逢的好朋友,立刻拥抱在一起,嬉笑打闹一般在水里翻滚。

平时熬的都是棒子面或棒子糁粥,过年摊耨耨子时剩点小米面,泼茶面喝,农忙时熬豆子粥,腊八当然是熬腊八粥,都算是改善改善。

父亲画好了囤,在每个囤中间放上一把五谷杂粮,或是一个囤一样:棒子、高粱、豇豆、谷子,麦子。抬头望天,天空高远,空气凝结,没有一丝暖意。人家屋顶的烟囱里吐出一股股白色浓烟,悄无声息,在空中散开一层纱。

嘎巴!母亲将一棵棒子秸折断,续进灶膛里,不能添太多,保证锅里的水滚开就好。小米要慢慢熬,变软,胀大。热气从盖簟缝隙里钻出,袅袅上浮。街上的烟香与屋里的米香在院子里混合,这就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当!空中一声炸响。父亲吸吸鼻子,仿佛闻到了酒香,脸上一抹醉的神态。他把一颗二踢脚的捻捋清楚,把它蹾在囤中间的粮食堆上。香有点细,两根并着点燃。然后,他拿燃着的香头驱那炮捻。炮捻呲出火星,他赶紧跑开。嗵!一声炸响,哗啦啦,院子里一阵溅落。稍后,高高的空中传来一声“当”。

母亲把醒过的面拿起来在案板上揉,面团强烈地反抗。母亲拿出一把粗擀面杖用力擀,她的身体一起一伏,像是在驯服一只猎物。擀一阵,展开,撒上棒子面,转个方向,裹紧,再擀。几番过后,面团变成均匀的薄如5分硬币的面片。展开,提起,折叠。每折叠一次撒一层棒子面,最后折成厚的一条,手掌那么宽。面团就像顽强的猎物变成熟睡的鱼,静静地躺在案板上。切面时先是断成两截,从横切面一端开始,一只手按着,一只手拿刀,刀刃紧逼着指尖,轻快匀速地起落,面团最后变成火柴一样粗细均匀的条。

一棵白菜切成尖细的丝,翠玉般晶莹的一团。剥一棵大葱,切一撮葱花,盛在碗里,撒上点盐,点两滴香油。

嗵——当!嗵——当!远了近了,鞭炮疏疏落落地响。没有过年时的急促猛烈、连贯如潮,今天的炮都是单响,劲大。5个圆圈的中心各留下一朵二踢脚爆炸的灰痕,像钉子一样把囤钉在院子里。父亲脸上露出笑容,一把将我抱起,说:“回屋,吃饭!”

锅里的稀饭翻滚着。母亲把面条小心翼翼地撒进锅里,用筷子搅匀,待开过两开,撒上白菜丝,再开了锅就住了火,灶膛里的余烬慢慢收敛。母亲把葱花、调料放进锅里,喊:“熟了!”

香味在屋子里弥漫。绿菜叶子如浮动的水草,一根根面条像一条条小鱼儿在金黄的沙滩上穿行。围着炕桌,一家人细心地捕捉、咀嚼、回味、憧憬……

日子宽了窄了,仪式和讲究不能少。民以食为天,讲究突出在吃上,如中秋的月饼、端午的粽子,还有今天说的小鱼儿钻沙。有了这些讲究,清淡的日子变得有滋有味,人们从而有了希望,有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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