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5-06-07 08:56
□刘逸仙
忽然间麦子就黄了,整个田野,黄得一心一意。
拔麦子都是在早上,这时的麦秆微潮,柔软,一捋一大把。这时的麦穗是内敛的,任凭摇晃摔打,麦粒依然紧裹在麦壳里。
拔麦子是体力活,刚开始觉得没啥,弯腰,驻足,双手紧握麦秆,用力往上拔,把沾着泥土的麦根往左脚内侧磕一磕,顺势摆放整齐。拔着拔着,一只野兔猛地窜出,人们直起腰,叫着,喊着,眼看着野兔没了踪影,一阵议论后,大家又淹没在麦田里。
不到个把小时,我的腰就有点直不起来了,胳膊酸胀,鞋里也灌满了泥土。我看着长长的麦垄,有些不知所措。这时,父亲就会从前方不远处来到我的麦垄拔上一大截,看我快要赶上时,又回到他的垄上。看着父亲一起一伏的背影,一种莫名的念头催促我弯下腰。太阳越来越亮,一丝风也没有,汗水顺着脸颊滴到土里,脸被麦芒刺得又疼又痒。我这才知道,看似简单的拔麦子,其实一点也不简单。要想做一个合格的农民,也是要经过千锤百炼的。
当人们坐在地头休息时,我依旧埋头苦苦地拔,远远望去,父亲又在那头接应我了,一阵惊喜,一阵羞涩。也许是因为用力过猛,有几滴热乎乎的液体从鼻孔滴出,红色的。幸亏穿了一件深蓝色的上衣,我用袖子把血痕擦干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父亲发现我流鼻血了,太丢人了。
终于到了地头,我把自己往麦子上一扔,享受片刻小憩。天空没有白云,没有飞机拉的白线,也没有鸟的踪影……闭上眼睛,时间好像在这里凝固了。
拔麦子肯定要吃顿好的,中午我吃了两张烙饼、两碗水粥,外加两个咸鸭蛋。父亲不紧不慢地就着咸鸭蛋喝着散白酒,不时地看我一眼。平时我和父亲话不多,但此刻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疼爱和对丰收的喜悦。
包产到户以后,父亲已是60多岁的人了,可仍舍不得手里那一亩三分地,麦收时他仍是家里的主劳力。当时的农村,收割机还是稀罕物,麦子主要靠手拔。有那么几年,我总是把探亲假安排在麦收季,为的是回家帮父亲拔麦子。说来惭愧,我虽时值壮年,拔麦子还是拔不过父亲。但有一点变化是明显的,这时我和父亲之间话多了,我喜欢听他讲村里的故事,他愿意听我讲外面的世界,我们之间好像成了朋友。
看着父亲那小麦色的脸庞渐渐老去,我想,把种子变成麦子,把麦子变成种子,再把种子变成麦子……人也如此吧?大地绵延无尽,人们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