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纯蓝墨水

▢王国梁

网络时代，人们很少提笔写字了。我偶尔写字，用的是那种比较便捷的水性笔。水性笔写字缺乏起承转合的变化和千回百转的韵味，黑色水性笔写出的字漆黑瘦硬，看上去缺乏温度。我常常想起用钢笔写字的年代，那时候最常用的是纯蓝墨水，写出来的字温婉秀丽。那种蓝既像蓝天的颜色，更像某种江南丝绸的颜色，仿佛写出的每个字都经过了吐丝、结茧、织造的过程，有中国画一般的深远意味和浪漫情怀。

那些年我们用过的纯蓝墨水如同一首怀旧风的校园民谣，虽然不再流行，却常常不期然跳出来，熟悉的旋律涌上心头，唤起太多沉寂的记忆。

纯蓝墨水的气味清新芬芳，不是墨香，比墨香淡，略带清冽之气，总让我想起大海的蓝，那是一种吸入肺腑之后能够留下印记的气味。当时还有蓝黑墨水和碳素墨水，都没有这种效果。纯蓝墨水的特性是纯净和明净，写出的字如同刚刚浣洗的衣服，颜色新鲜，气味芬芳。纯蓝墨水颜色较浅，写出的字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清丽和秀气。即使字写得一般，用了纯蓝墨水，再把字写小一点，就有种加了美颜的效果，好像那些字落纸生花，变成朵朵小蓝花，活泼可爱，笑意盈盈。

当然，要把字写好看，除了纯蓝墨水，还需要一支好钢笔。我上初中时才拥有一支新钢笔，那是在外地工作的叔叔送给我的。我知道“英雄”牌钢笔最好，那时很少有人买得起。叔叔送给我的钢笔虽不是“英雄”牌的，但是很漂亮精致。叔叔嘱咐我，钢笔最好只用一种墨水，换墨水对钢笔不好，我便决定只用我最喜欢的纯蓝墨水。我对这支钢笔极为珍惜，轻轻拧开笔帽，可以看到尖细的笔尖，再拧开笔杆，里面那根柔软的橡胶管是用来装墨水的。打开纯蓝墨水的瓶盖，一股清香钻入鼻孔。我把笔尖插入墨水瓶里，轻轻捏几下橡胶管，墨水就吸了进来。墨水不能吸太饱，不然写字时会漏出来。

铺开一张洁白的纸开始写字。横竖撇捺，竖弯钩，横折钩，每一笔都写得那么有变化、有起伏，很有书法的味道。用钢笔写字比用毛笔容易，同时也有毛笔书法的书写特点，笔画的长短粗细都可以掌控在笔尖。可以一笔一画字字雕琢，可以行云流水一泻千里，也可以笔端飞扬龙飞凤舞，用钢笔写字的愉悦之感是现在的学生无法体会的。如今的学生大多使用水性笔，虽然便捷流畅，但少了钢笔写字的起承转合之美。我上初二时跟着钢笔字帖练过字，字帖上的字也是纯蓝颜色，翻开似乎有种“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的清新之感，清秀的小字仿佛山水田园诗一样，浸润眼睛，滋养心田。

那时很多人都喜欢用纯蓝墨水。有时写着写着，钢笔里的墨水用完了，我会找同样用纯蓝墨水的同学“借”一下。借墨水很简单，两支钢笔的笔尖相对，就像两只小鸟的嘴巴相对一样，对方把他的钢笔里的墨水小心翼翼地挤到我的笔尖上，我捏住橡胶管再一松手，墨水就流过来了。两人相视一笑，两支钢笔继续书写。

时光变迁，沧海桑田，很多东西都不复存在了。如今纯蓝墨水虽已远去，但那些留在纸页上的芬芳依旧在记忆里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