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5-03-21 08:43
□韩占江
听说有南方人羡慕北方,羡慕什么呢?羡慕四季分明,夏天是夏天的样子,冬天是冬天的样子。可是作为一个北方人,切身体会季节轮替就觉得没那么立竿见影,比如春天,远不是你以为的,冬天过去春天就会来,中间尚有一个漫长的过渡。
平原上的乡村,出了正月,天气才渐渐暖和起来,却还脱不得棉袄。说不定过几天还要转冷,甚至飘起雪花,这是倒春寒。甚至倒春寒还不止一次,就像每个冬天都会出现几个小阳春天气一样。其时,立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当真是来的不想来,走的不愿走。
田里的小麦依旧是枯黄的,看上去没有一点起色,这样的日子就只适合晒暖。村上的老人们迎着太阳在北墙下坐定了,最好是依偎着一垛柴草,慵懒地斜卧在上面,相互间说些家长里短、先贤轶事,或者干脆一言不发,慢慢睡去。也有勤快的人,从远远的村口走来,“咕咚”一声放下筐头,再从筐里把那柄轻巧的往日无比珍惜的平头铁锨拿出来,赌气似的往墙角一扔,苦笑一声,说:“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晒暖的人同时扭头,果然,筐里就只有零星的几颗马粪。
牛马休息着,壮年们早有了活计。头年抓了猪,圈里还空着,正好把粪起出来,拉到田里去。然后呢,趁农闲去附近村子赶个大集,抓一头猪仔回来。因为要积肥啊,只靠家里的几个人,即便个个都是直肠子也不行。当然,田里的活儿并不算忙,晚饭时,壮汉们必端着饭碗走到街上来,用筷子挑几根面条,用嘴“噗”地一吹,因为面条太热嘛!这一口气吹得汤浮头的香油星轻轻晃动,香气直飘过半条街去,而后才用嘴巴噙住筷子头,“呲溜”一嘬,面条入口,温度适中,爽滑畅快。邻居们也端着碗来,在胡同口或蹲或站着吃面。面是浓稠的炝锅汤面,成分相仿,多是葱花、菜心,谓之“热温儿”。这样的饭顶适合用粗瓷大碗装了,端到街面上一边胡侃一边吃。喝粥就不行,还要拿着饽饽,肯定会影响说话时的比手画脚。
初春的时候主妇们还不用下地,就着找孩子的由头,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院子里唠嗑。手里永远不闲着,总是一手针线一手鞋底,一大家子要穿鞋呢!纳鞋底就是个长年累月的工作。主人更加忙碌,嘴里“巴拉巴拉”应付自如,身子却在堂屋里进进出出,手里还要拿着篦帘、锅盖洗洗涮涮,或者在院子里放一张矮桌,翻出些碎布,用糨糊刷了,一张一张摞到墙上,这叫“打袼褙”,晒干了揭下来正是纳鞋底的材料。家务活怎么干得清,一天下来,明明觉得没做什么,可又累得腰酸背疼。
孩子是抓不住的,无论阴晴都要出去疯跑。大冬天的时候,他们在外面疯玩经常冻伤耳朵,现在却汗流浃背了,就将家里大人“春捂秋冻”的嘱咐忘了,把棉袄扣子解开,或者干脆脱掉,只穿着单衣,即使如此却鲜有感冒的。老话说“小孩的屁股三把火”,哪里仅仅是屁股呢!简直都是人形的火苗。
残雪刚刚消融,嘴馋的老太太早将手遮在额头上,打量街边的垂柳。柳枝细如丝线,虽然上面已经鼓起了芽包,离柳芽绽放可还差得远,甚至连枝条也没有泛绿。田野里也是一样,到处光溜溜、平展展的,不但麦苗没有返青、野菜没有发芽,昆虫们也依旧蛰伏在土壤的缝隙中,积蓄着力量。
大家都在等,等一场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