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让人成长

▢王国梁

外祖母是80岁去世的，那年母亲60岁。

母亲一直比较依赖外祖母，几乎每天都要回娘家“报到”。我家离外祖母家很近，步行只需10分钟。母亲经常是忙着忙着就不见了，我满屋找她的时候，父亲总是无比淡定地说：“肯定是去你姥姥家了。”

外祖母也算高寿了，可母亲怎么都接受不了她的离去。那段时间，母亲不知一天要哭多少次，别人怎么劝都无济于事。不久后到了端午节，母亲一大早就开始煮粽子，煮好后捞起几只就往外走。往年的惯例，端午节早上要去给外祖母送粽子，可是母亲走到大门口，突然想起外祖母已经去世，就在院子里放声大哭起来。父亲摇摇头说：“你妈这个人就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接下来的三天，母亲闭门不出，躲在屋里不说话，也不吃饭。当时我不理解她的做法，后来我在电视上看到，人在悲伤的时候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独自疗伤，我觉得特别真实。一个人在闭关的过程中一定经历了别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就像蚕一样默默破茧成蝶，最终找到了光明的出口。母亲再次推门出来的时候，白头发多了一层，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坚定了。

母亲是大家庭里的长姐，可多年来因为外祖母的庇护，她一直像个受宠的孩子，没有半点长姐的风范。外祖母去世后，母亲开始打理大家庭的大小事宜。她组织召开家庭会议，商量外祖父的养老问题，商量祖宅将来的归属问题，商量给外祖母上坟时由谁来组织。外祖父已然老迈，母亲成了大家庭的主心骨。渐渐地，她的5个弟弟妹妹越来越信服她。

后来我的三姨家遇到了难事，母亲组织大家庭的所有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帮助她家渡过了难关。二舅在城里做小生意的时候，请不起服务员，母亲去帮他看店，成了免费服务员。别看母亲年纪大了，她却有自己的一套生意经。因为我家开过小卖部，她总结出做生意关键是诚信。诚信说起来容易，但做生意的人难免被眼前的利益蒙蔽眼睛，要做到诚信不容易。母亲秉承着她的原则，帮二舅把生意做起来了。

亲戚们都说，母亲跟以前比像变了个人，变得比谁都有主见，有方法，有能量。

我原本以为，人在达到某个年龄阶段时就会停止成长。通过母亲，我了解到其实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成长的过程，因为每次离别都是一次成长，而人生是一个不断告别的过程。

离别教会人成长，这种成长不单纯是能力的提升，更主要的是心灵的彻悟。以前母亲很忌讳谈到“死亡”之类的字眼，每当父亲说起“等咱们俩百年之后”这样的话，她总要“呸呸”两下，抗议这样不吉利的字眼，可外祖母的去世教她学会了正确面对死亡。死亡是每个人的终点，离别是人生不停上演的戏码。有时候，母亲还会主动跟父亲谈起“后事”的安排，也会跟我们谈起“将来没我了”这样的话题。当年那个因为离别而陷入无限悲怆的母亲，已经历练出强大的内心。

每一次离别都是一次成长，生活赐给我们告别过去、面向未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