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5-04-12 09:29
▢左俊平
自从半年前父亲摔了一跤卧床不起,给他洗澡就成了我不可推卸的责任。没办法,大哥离家太远,二哥又已经离世,我是如今父亲跟前唯一的儿子,就是想推卸也没得推了。
天气不冷的时候还好说,端一盆热水给他浑身上下擦洗一遍就好了。自从天气冷下来,情况就比较复杂了,既要考虑不能因为时间长了让他受凉感冒,又因为衣服太多,穿脱起来比较复杂,尤其是父亲总是说他的双腿都坏死了,麻木不能动了,不得不更加小心地给他搬搬左腿抬抬右腿,小心翼翼地擦洗每一处。
洗澡首先要洗头,看到父亲满头白发,不由得想起他年轻时浓密乌黑的头发,还有天生精致的五官。年轻时的父亲是漂亮的,用当下的话说是特别帅。记得有老辈的人曾经对我说过,说我虽说长得不错,但比起年轻时的父亲还是有差距的。听这话我不仅不生气,反倒很高兴甚至有些骄傲,是为父亲,也是为我自己。可眼前的父亲除了白眉皓首,再也找不见当年的模样。
给父亲洗前胸后背时,不知不觉间我觉得脸上有泪珠在滚动。在我心目中总以为父亲的脊梁是铁打的,永远不会弯,可是眼前的父亲却像一只弓,精确地说更像一只大虾米,弯在那里,是那么小,那么羸弱。
向来壮实的父亲瘦成了皮包骨,脊梁骨能一根一根地清晰可见,触摸着父亲的脊梁骨,不由得伤感岁月是多么无情。
洗完后背洗前胸。我把父亲小心翼翼地翻过身,眼前的一幕让我泪如泉涌,父亲的前胸只有沟壑没有平处,凸出的每一根肋骨都让我无法形容,让我想到我们吃完鱼肉后剩在盘中的那堆鱼骨,虽说还完整地待在盘中,却经不住筷子的用力拨动,动一下立刻就会彻底散架。因此,我不得不轻轻地擦洗父亲的每一寸肌肤,生怕一不小心就捅破了那张包着骨头的一层薄薄的“纸皮”。
当要给父亲擦洗下半身的时候,父亲有点羞怯地问能不能让他自己洗。因为我的泪水一直没有止住,一时哽咽难语,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更加仔细地给他擦洗。轻手轻脚之间,思绪飞回到半个多世纪以前,父亲给我洗澡的情景浮现眼前,他是那么耐心地为我擦洗,我却总是调皮地把盆里的水拍打得飞溅满屋。父亲却从来也没有发过脾气,反倒总是乐呵呵地笑个不停。眼前的我是多么期盼父亲也能“调皮”一些,哪怕仅有一次,也能让我有所释怀。
因为天气太冷,等把父亲的衣服都穿好之后,最后给他洗脚,因为水温有点低了,又重新换了一盆水。我把父亲的双脚轻轻地搬进水里,一边擦洗一边轻轻地揉捏了几下脚趾和脚底。父亲轻声哼着,听得出,声音里满是舒适和满足。等到他自己说好了好了的时候,我故意问他洗得怎么样?他知足地说:“洗得太好了,真是享福了,太舒服了,就是给你添麻烦了。”
我本想告诉父亲跟自己的儿女不需要说麻烦之类的话,话没出口心里又涌出一阵阵酸痛,一个多月前,父亲已经过完了百岁生日,成为真正的百岁老人。即使我有心天天给他洗澡,还能洗多久,又能洗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