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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下的岁月

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5-04-20 10:47

张金刚 摄

□张金刚

回村那一刻,我又被关注了。在汽车“嗖嗖”闪过的公路上,飘过骑电动车的我该是挺扎眼的,这不,在村中心邻居大哥树军家屋檐下坐着晒暖闲聊的一帮人全都齐刷刷对我行“注目礼”,迎着我飘到跟前。

爹也在其中。他瘦小的身体虽佝偻在墙根,但我瞬间便找到了那双欣喜的眼睛。三爷依然是那句打趣的老话:“你是不打算买车了呀?”搁以前,我会因自惭,头也不扭,声也不吭,屏蔽身后一片议论。可这次我却微笑回应:“骑车多环保!大家过年好!”“好”声一片,爹也笑开了花。

这是娘初冬走后刚过完80大寿的老爹一个人过的第一个年。每次回家,生怕听到他哀叹“你说,这也是孤单、空落的”,生怕看到他蜷缩在火炉边黯然神伤,生怕看到他形单影只地蹒跚在院里院外。这年怎么过?一直是我纠结的。经协商,大哥担起照顾爹过年的重任。因此,年后回村,我心里还是欢喜的。故而对这又一次的“关注”我不仅不再反感,反而因还有三爷他们这些乡亲陪爹过年、过日子而心生温暖和感动。于是,我边送祝福,边停车子,快步加入了他们这“年的聚会”。

这聚会地点曾在我家屋檐下。因我家在村中心,紧邻村路,正房虽是祖上留下的上了年头的三间老土坯房,但坐北朝南,出房檐有台阶,太阳一照,整个冬天都暖洋洋的,加上父母忠厚热情,总吸引着太多乡邻到我家串门,从日出到日落没个消停。特别是过年,我家更是全村人闲来消遣的聚会地点,从进腊月到出正月,一天接一天,一拨接一拨,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和和气气,是我记忆里珍存耐品的年味。

彻底闲下来的乡亲们聚在一起,摆了好几摊。一摊“啪啪”打扑克,一摊“咔咔”下象棋,再摆几个小摊也是打牌、下棋。轮不着或不会玩的要不围着看热闹,要不就在摊外扎堆闲侃或闭目养神。除了两道门槛、几级台阶,父母数十年积攒下来的椅子、高板凳、低板凳、小木墩、玉米秸蒲团,就连院里的石块、砖头、木棍等全都派上了用场,坐满了人。实在没得坐,站着、蹲着,靠墙、倚柱,甚至坐在别人脚上,也要聚上一阵子。有的干脆进屋坐在炕上,自己打开电视看。有时父亲会拉起板胡,引来众人围唱一段河北梆子或现代京剧。我则带着一帮孩子放炮、打闹。在大家看来,每天到我家这个地方坐会儿、玩会儿、聊会儿是过年的必需,堪称我村的年俗。

即便到了饭点,兴致盎然的人们也不会散去。母亲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准备一家人的饭菜,啥也瞒不住人。做一顿面条,有人盯着你和面、擀面、煮面;炖一锅肉,有人闻着香味就凑来了,还要夹一块尝尝。母亲也常逗趣说,别光闲着,洗洗手给包饺子,帮着剥花生、去给烧把火、去给打桶水……来串门搭把手,很正常。从东屋到西屋,母亲常是从东台阶下再从西台阶上,再绕回来,有时急了就冲大家喊:“你们有点眼力见儿,让让,让我过去。”他们并不恼,欠下屁股,侧下身,继续,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也好,这才热闹嘛!

说起来这已是快20年前的场景了。之后,我出村发展,定居县城,过年回家也是当天回当天走,在家里与乡亲们凑一起热闹半天而已。到后来,即便这么个半天,也是眼见得人越来越少,外出的外出,逝去的逝去,忙碌的忙碌,有闲心凑到一起的仅剩与父母年纪相仿的那些人了。再后来,我家老屋拆了,聚会地点便挪到了邻居树军家,父母常去,我便不再去了……

坐在树军家屋檐下的几个人屈指可数,都是老面孔,只是这些老面孔已老,或更老了。三爷算是村里最年长的了,他说:“我一直劝你爹,人都要经历这一遭,得想开,得向前看。能自食其力,好好活着,孩子们才放心呀!真动不了了,咱再说嘛!现在你爹转过那个劲儿了!”我感谢三爷,爹也笑着附和。

猛地一惊:这寻常的、温暖的聚会是年的聚会,更是岁月的聚会……

离村时,树军家屋檐下已没了人,我也不再被“注目”。我送给他一袋小米,感谢他作为邻居能陪我爹说说话,有事还能传个话。他回送我一瓶自种的芝麻榨的香油,一闻,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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