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炸酱上学

□解明珠

吃炸酱是高中时代的往事。

在城里求学的高中生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两个罐头瓶子。瓶子或高或矮，或圆或扁，有的用玻璃丝编了漂亮的外衣，有的装在一个小布袋里，看不清里面的样子。这些罐头瓶子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蹲在宿舍或教室的窗台上，如同电线上冒充音符的麻雀。

这些罐头瓶子曾经装过糖水山楂、糖水蜜橘、糖水苹果、糖水梨等，如今装的都是住宿生从家里带来的炸酱。

那时的高中生活单调乏味，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循环往复。食堂的饭食也很寡淡粗陋，早晨是馒头、咸菜和玉米粥，中午、晚上是馒头和熬某种菜，说是熬，其实说水煮更贴切一点。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些大孩子们大都嘴馋。从家里带鱼带肉带菜无论冬夏都是放不住的，住宿生离家远且都家境一般，所以带炸酱就成了首选。

炸酱都是在家里做好的。开学前一天晚上把收集来的各种罐头瓶子洗净晾干，打开酱瓮抄出半盔子自家做的黄豆酱，放上适量的水调稀。锅里放猪油烧热，放上切好的葱花，听着葱花在锅里刺啦一响，满屋子都飘着葱油香的时候把酱倒进去，看着酱在油锅里翻滚冒泡，心里有说不出的幸福感。等到酱香混着酥脆的葱花香溢出的时候酱就炸好了，耐心等晾凉就可以装瓶了。炸酱主要是放酱，其他的配料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随便放，只要酱够咸油够多，即使是夏天，吃个把星期也不会坏。

我的炸酱都是母亲做的，具体放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每次都能给大家带来惊喜。我们都盼着惊喜，就像平静的水面偶尔的涟漪。

炸酱我们一般都舍不得正餐吃，而是等下了晚自习，大家拿出晚饭时屯下的馒头，搬出各自的炸酱瓶子，加餐开始。

我常常在自己的炸酱中吃到惊喜，或者是一块带着瘦肉丝炸到焦脆的肥肉，或者是一丝鸡蛋络索。裹着酱香细细咀嚼，能品出长久的焦香味。同学们也会发现自己酱中的惊喜——炸花生豆或胡萝卜丁，这时我们就会大叫着互相分享。最后馒头啃完了，小心翼翼地盖好罐头瓶的盖子，重新放回窗台。把舀酱的饭勺扔进饭盆，打开热水瓶，倒进热水，冲净勺上残留的酱，将其搅成酱汤，站在昏暗的灯影下有滋有味地喝完，抹抹嘴，一天的高中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有时馒头吃不完，剩下一口，随手放在炸酱瓶上，那一夜老鼠就会上蹿下跳地闹个不停。早晨起来，馒头和瓶子都不见了，心里慌得不行，四下寻找，才见床底下滚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罐头瓶子，心一沉，抱在怀里擦了又擦，再大骂一顿老鼠，这才匆匆忙忙地向教室跑去。

如果打到刚出锅的热馒头，我们也会奢侈一回，和同学带着酱瓶子偷偷藏到校园的水塔后面，背着风，热馒头一掰两半，舀上一勺子炸酱，夹住，把勺子用力拽出，满含油脂的酱均匀地渗入热馒头里，勺子也变得干干净净。就着春日煦暖的阳光，咬上一口真是无比惬意的享受。

炸酱吃着香，但是不能常吃，很容易上火，吃多了口渴、牙疼、嗓子疼，上课的时候老想喝水。越吃越爱吃，吃完了后悔。可一到饭点大家还是不由自主地想那些炸酱瓶子，它们在宿舍窗台上安静地排列着。阳光穿过深棕色的瓶体，带来一种来自家的温暖。

很羡慕现在的孩子们，学校食堂有了很大改善，各种主食菜品应有尽有，再也不需要为吃的犯愁。身体原因使我不敢再贪恋炸酱，但是只要一闻到炸酱的味道，就像回到学生时代，心里充满了莫名的向往与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