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5-05-17 10:40
□陈喜明
寒冷笼罩着村子。落光了叶子的树、低矮的房屋、旧搌布一样的街道一起浸在冷气里。各家沿街的墙边靠着干枯的棒子秸,水泥电线杆凉透了,僵硬地站着。寒凝大地,田野上一片开阔,越冬的麦苗叶子枯萎了,毫无生气地贴着地面。村边的池塘裸露着,胶泥冻散了,铺了一层大米粒大小的颗粒。大人们躲进屋里,条件好的生个土煤火炉子,没条件的掏一盆炭火或燃透的棒子芯,抽着旱烟唠嗑。
小孩子们不着家,像枝头的麻雀,身子冻得瑟缩着,还叽叽喳喳地蹦来蹦去,满世界跑。能干什么呢?男孩子玩的种类多:踢球、扇方宝、撞拐、夹死狗;女孩子跳房子、扔沙包、踢毽子。还有一样叫藏猫逮虎,男孩女孩都能玩。
这游戏可是大手笔啊!像打仗。村子小,就两条小街,几十户人家,所以整个村子都是舞台,是战场。人分成两拨,一拨藏、一拨逮。指定一棵树或是一根电线杆子当看家婆,这是双方争夺的制高点。藏的以摸到看家婆为赢,逮的以在摸到看家婆之前抓住藏的为赢。双方斗智斗勇,少不了一场遭遇战,拼的是灵活、速度和体力。
村子北头有一片平坦开阔的空地,地势稍高,叫庙台。可能从前有过庙,只是从没见过。问上岁数的人,说也不记得。空地边上有一棵电线杆子,是我们玩藏猫逮虎的首选看家婆。村里所有能容身的地方——茅房、白菜窖、草棚子、大门洞、棒子秸垛、靠墙的棒子秸攒、土坡后边等都可以藏。
战斗的开始以藏的人一声“呕”为号。双方讲好,在“呕”之前,逮的不能先动,不能偷看;藏的不能离看家婆太近,逮的也不能守在看家婆跟前等着,要真去逮。另外还有时间限制,不能没完没了。在规定的时间内完不成任务——逮的没逮完或藏的没摸到看家婆,都算输,然后双方交换,从头来。
发这一声“呕”的自然是藏的一方的队长。他组织人们藏,看人们都藏好了,自己也选好藏的地方之后,就发一声“呕”,迅速藏起来。
战斗开始了。
村里各家各户什么情况,哪家有白菜窖、哪有草棚子、谁家大门里什么样、茅房在哪儿、谁家的猪圈闲置着,大家都非常熟悉。逮的人悄悄地到预先猜测的地方去找。队伍有整体的组织和分工,有找的,有截的,各司其职,各负其责。藏的也不能被动挨抓,要从藏的地方出来,一是不被逮住,二是要想办法去摸看家婆。所以,先是支棱着耳朵听动静,没有听到有人来就出来,向看家婆跑,期间遇到情况还要再藏起来。
逮的小心翼翼地找,像搜索队;藏的小心翼翼地跑,像侦察员。街上弥漫着神秘的气息,空气似乎也凝固了。
毕竟太熟悉了,街道就那么长,地方就那么多,那么大,一般很快就找到了。最后不免是遭遇战,藏的跑出来,逮的紧着追,紧着截,目的地还是那个看家婆。抓住了,高兴地欢呼;没抓住,跑过去了,赶紧喊同伴:“截住!截住!”藏的左躲右闪,奋力挣脱,奋力奔跑。终于摸到了看家婆:“啊——胜利了!”
常见有孩子小心翼翼地在街上走,遇到人赶紧摆手,不让说话,怕暴露了。一看就知道这是在玩藏猫逮虎呢。
战斗结束了,人们陆陆续续来到看家婆跟前,呼呼地喘,身上出了汗,有的头上冒起白烟。无论哪一边获胜,输了的都不沮丧,总结好经验教训,换边重新来。
有的时候藏的人跑得太远,出了圈,总也找不到,就被开除了。还有的遇到更好玩的事或喜欢的人,放下这头就去玩别的了,给人留下不讲信用的印象,影响了感情,疏远了关系,体现在具体的行动上就是:不跟你玩了。小孩子最怕的就是没人玩。
多年后,藏猫逮虎的孩子有的参了军,成为真正的指战员;有的大中院校毕业后参加工作,当了领导干部;有的务农,和乡亲们一道发家致富。大家见了面不免说起当年的情景,有羞涩,有惭愧,常常引起阵阵笑声。听说我姐姐小时候也爱玩藏猫逮虎,我小,没人看着,就把我背在背上玩。有一次她跑得着急,一松手把我扔到了地上。从现在我身体完好的情况看应该没摔坏,当时哭没哭我不记得,人们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