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相伴的日子

□张艳军

小时候家里穷，没有电视，只有一台收音机，我是在收音机的陪伴下长大的。

收音机是父亲从供销社买回来的，粉红色，有青砖头大小。每天早晨，父亲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收音机调到合适的频道，准备收听天气预报，并根据当天的天气状况计划这一天是种是收是除草还是施肥，小小的收音机俨然成了父亲最得力的天气助手。从地里收工回来，父亲往往会在床上小憩一会儿，旁边的收音机里播放着他最爱听的评书，不一会儿，他就响起了响亮的鼾声，等再起来的时候又是精神百倍。

而到晚上，尤其是停电的晚上，收音机就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夜色笼罩，万籁俱寂，月光泼洒在小院里，像流淌着一条青色的河。我和母亲坐在屋里，窗台上点着煤油灯，如豆的火苗淘气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时还爆出一个漂亮的火花来，吓得我和母亲双双抬起头，继而相视一笑。母亲坐在床边低头纳着鞋底，细小的银针在她的手里上下翻飞，穿梭自如。我坐在桌旁，桌上放着那台粉红色的收音机。

那时我已经写完作业，坐在桌旁是在静静等待，等待收音机中的老朋友们如期而至。“嗒嘀嗒，嗒嘀嗒”，当熟悉的声音响起时，我的眼前一亮，仿佛黑夜里骤然亮起了一盏明灯，赐予我无限的温暖和光明。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广播节目“小喇叭”曾经吹奏出了那个年代最熟悉也是最经典的声音，曾经无数次响彻在我的耳畔，滋润着我幼小饥渴的心灵。

我是伴着“小喇叭”的旋律渐渐长大的。那里面有许多好听的故事，我最喜欢听的是孙敬修爷爷讲的故事。孙爷爷的声音好有磁性，每次听他讲故事，我都会被深深地吸引住，好像他就坐在我的身边，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面带慈祥，悠悠叙说。这让我想起了我的姥爷，那时母亲经常带着我去探望姥爷。姥爷家有许多小人书，我见了如获至宝。但是那时我还小，认的字不多，看不懂里面的内容。于是我就跑到姥爷身边，缠着他给我讲书里的故事。这时，姥爷就会露出慈祥的笑容，抚着我的头耐心地给我讲解，我则认真地听，一老一少，相映成趣。然而，好景不长，姥爷最终病重不治，去世了，我大哭了一场。从此，我失去了一位爱我和我爱的人，再也没有人给我讲那动听的故事了。

夏日的夜晚非常燥热，父亲和母亲都拿着扇子外面纳凉去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开始营造自己的自由空间，先是从客厅里搬出两把椅子放在凉台上，相互一对，又从睡觉的屋里拿出一个枕头放在椅子上，然后，我翻身躺在椅子上，将两条腿搭在椅背上。在这个空间里不能少的是那台收音机，我把它早早地摆在了凉台的花墙上。花墙下面是母亲种的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此时花事正盛，花香正浓。馥郁的花香乘着声音的翅膀款款而来，将我淹没，我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没有水，我似乎听到了水的叮咚，好像身边正有一条小溪涓涓流淌；没有风，我竟然感到了风的清凉，好像耳畔正有阵阵晚风徐徐吹过。好奇的萤火虫挑着小灯笼闻声而来，痴迷忘返。我仰面正对着的是一河繁星，令人心醉神迷……

如今，我家里还有几台大小不等、新旧不一的收音机，静静地躺在抽屉里，有的已经不能出声了。但是它们中的每一台都曾经带给我无限的温暖和快乐，在我人生的某一阶段与我相依相伴。那些记忆中的声音穿过岁月的河流，依旧在我耳边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