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的音箱

□陈星橙

每次下班回家看到玄关处的智能音箱，我总会想起父亲忙碌的背影——爱最好的样子是让生命向着光生长。

参加工作第六年，我买下了自己的小房子。父亲从老家赶来，亲手把这个空荡荡的水泥盒子一点点变成了一个温馨的家。他跑建材市场时总眯着眼细细打量，查走线时，蹲在地上久了，起身还需扶着墙缓一缓。每一个环节他都全程跟进，仿佛在完成一件伟大的艺术品，不容丝毫瑕疵。

软装陆续进场后，大部分快递都是他佝偻着背亲自拆箱，遇到大件的茶几和书柜，他便蹲在地上一一组装，花白头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

按照老家习俗，搬新家最重要的是请灶神。父亲备齐了锅碗瓢盆，将燃气灶点燃，当一锅水沸腾着冒出白雾，他便将滚烫的水倒入每个容器：“新家要蒸蒸日上，财源滚滚。”蒸汽模糊了玻璃窗，他翻出红布包裹，念念有词，像举行秘密仪式般，将铜钱小心翼翼地压进冰箱底层，又在餐柜底部垫了红纸。我对这些习俗不以为然，但看到他虔诚的神情才忽然意识到，父亲是把所有无法言说的祝福都寄托在这些具象的仪式里了。

“周末叫朋友来家里吃饭吧。”父亲背对我，修剪着富贵竹，“你从小就有主见，现在安了家，我给你们做顿饭，以后就靠朋友照应了。”说完，他便把花瓶挪到了南阳台，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单薄。

周末傍晚，我带了三个朋友推开家门，芝士焗小青龙的香气扑面而来，菠萝糖醋排骨闪着赤金色的光，海鲜蒸粉丝上撒着被热油浇过的小米辣，蒜香与葱香不断交织升腾……朋友七七惊呼：“叔叔还缺女儿吗？”我却发现灶台前空无一人。

手机适时亮起：“女儿，我已坐上回老家的大巴，餐桌刚好坐四人。”我连续拨出的电话都石沉大海。正当失落笼罩时，智能音箱突然响起：“7点半了，吃饭时间到。”才发现，这个我尚未拆封的礼物竟被父亲悄悄安装调试好了。

“豆腐鲜虾汤是橙橙最爱的汤”，机械音突然开始菜谱教学，“鲜虾去线，葱姜爆香，煎至泛红……”朋友娜娜好奇追问芝士焗小青龙，音箱立刻又回应：“这是橙橙过年最爱吃的菜。”它用标准的普通话一一道出每道菜背后的故事：海鲜蒸粉要加小米辣，秋葵酿虾滑是减脂首选……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音箱在报完最后一道菜谱后安静了下来，而满屋的香气仿佛是他留下的礼物。当父亲用生硬的普通话对着音箱重复“橙橙爱吃”时，该是怎样笨拙而认真的神情？他不善言辞，默默把爱具象成食材和闹钟，而这看似不起眼的音箱，在寂静的守望中穿越时空的限制，让平凡的日子变得热气腾腾，踏实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