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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月份牌

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5-11-13 08:54

□张蓝方

与手机上的电子日历相比,外婆的月份牌总是时快时慢。

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其中的差异,直到高中的一次地理考试上,题目要求选出本年的立冬日期,我便毫不犹豫地选了“11月8日”——要知道,我那天可是喝了满满一大碗热乎乎的红豆粥的。然而当试卷发下来,正确答案竟是11月7日。我盯着试卷上的红叉直发愣,像是从小认识的字突然被人告知念错了音,就连几天前才喝下的红豆粥都变得虚幻迷蒙起来。

我有些懊恼地回到家,语带责备地大声质问外婆。夕阳最后几缕光落进阳台,光线稀薄得像鱼缸里飘浮的微生物,外婆便坐在这朦胧的光里剥着毛豆,手指沾着豆荚的绒毛。

“怎么会错呢?”外婆头也没抬,“月份牌不会错哩!”

我气呼呼地翻开手机里的日历给外婆看,没想到外婆只是笑了笑:“你们信机器,我看我的月份牌。”

外婆的月份牌是活的。惊蛰前三天,她会把越冬的棉被摊在阳台栏杆上,说地气已经开始动了;谷雨那日,腌了整冬的咸肉要穿绳晾挂,因为“雨生百菌”;中元节烧纸时,她坚持要等月亮过梢。这些习俗规矩在智能手机的天气App里找不到依据,顶多不过是电子日历上灰色的小字备注着节气的名字。

虽然外婆的节气历法灵动又有趣,但是打那以后,我赌气般地再不肯看一眼挂在墙上的月份牌了,好像那便是害我丢分的罪魁祸首,是科学与民俗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屏障。直到后来经母亲的解释我才恍然,外婆的月份牌用的是“平气法”,把一年均分成二十四份,每份十五天,节气便固定落在这些节点上。而手机里的电子日历用的是“定气法”,按照太阳在黄道上的实际位置计算,精确到分钟,两种算法之间有时会差出一天的光景。这微妙的差异在生活的褶皱里悄然生长,让外婆的时间像是从老树根里长出来的,带着一股滞后与固执。

于是我开始留意那些被算法遗忘的时辰。惊蛰时艾草熏染屋角、清明时柳枝系紧红线、立夏的五色饭与大暑的绿豆汤……这些节气习俗像是被时代筛子漏下的谷粒,似乎只有老辈人还一粒粒拾起,在恰好的时节里种着生活。

前些日子我急着出门上班,外婆突然问我:“今年夏至是几号来着?”

我讶然回头,见她正眯着眼凑近月份牌,手指在纸页上迟疑地游移。阳光从她背后斜切而入,将泛黄的日历纸照得纤薄如翼,那些朱红的节气小字宛如浮在光里的砂砾。我才突然意识到,外婆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日历上的字了。我默默走近那本老式日历,所有的较劲在此刻化成了某种说不清的酸涩。“6月21日,”我轻声说,“手机和月份牌这次一样。”

外婆缓缓地漾起了笑容:“好,那天等你下班回来,我们一起吃凉面。”

望着外婆慈祥亲和的笑脸,我想:也许一直有两种时间在我的生命里并行流淌,一个精准如瑞士钟表,一个悠长似老井绳痕。手机里的日历教会我计算时间,而外婆教会我要品尝时间,细细感受时间里的浓情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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