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的体育老师

□张菁

1993年，华北电力大学的一节体育课上，女生们正跟着周老师练习双杠。戴着眼镜的周老师一脸严肃认真。

一共三个动作，上杠、转体、下杠，大家很快就学会了——除了我。我战战兢兢地攀上去，哆哆嗦嗦地转过来，却无论如何都不敢下来。

没人相信体育是我的弱项。

50米短跑我是全班最后一个，50米跨栏我一个也跨不过去，跳高时“轰隆”一声碰倒横杆和架子，吓了大家一跳。我的协调性柔韧性弹跳力爆发力样样都不行，每次上体育课都感觉是在丢人现眼。

周老师有些纳闷：“我看你篮球打得挺好的，一米七的个子，不应该胆小啊……”不不不，我胆小，我恐惧，甚至还有些自卑。

在我眼中，身边的同学们都是人中龙凤，他们穿着打扮青春靓丽、时髦洋气，言谈举止开朗大方、阳光自信。

再看我，五大三粗的身材如同水桶一般，因为水土不服，脸上长了一大片玫瑰疹。我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老是偷偷照镜子，整日心神不宁。

上课时，厚厚的《高数》《电路》《数控》，难度如天书。每次老师提问时我都特别紧张，总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

周老师沉思了一会儿说：“每天下午我都在操场上带队训练，你下课后也过来跟着锻炼吧。”我含糊其词地应了一声。

好在周老师并没过多要求我。我先在操场上慢跑两三圈，然后跟着体育生们踢腿压腿跳台阶各种练习——我就是照葫芦画瓢比画比画而已。

周老师抽空指点了我几句，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年轻人都缺乏运动，难免有些轻微的内分泌失调，不是什么大毛病，多运动多出汗自然就好了。”

原来如此，我心头的大石头一下子就落了地，瞬间就轻松多了。仔细想想，高考前我确实有两年都没上过体育课了。

运动的好处的确显而易见，我的胃口好了、睡眠好了、身体灵活了，室友们说我的气色也好多了。体育课上的测试，800米、舞剑、跳远、仰卧起坐……我都逐项通过了。

原来体育课也没那么难。

体育生们每天都在热火朝天地训练，跑步跳远投掷。我忽然就来了兴趣，模仿着他们投了几次铁饼，居然有模有样。

周老师手把手教我：“……先侧身，压低重心，转腰转胯，45度角投出去……”

他又嘱咐我：“你好好练习，准备参加学校的田径运动会。”我还能参加校运会？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老师对我的要求一下子就严起来。我跟着体育生们举杠铃和哑铃，做俯卧撑，练习力量和技巧……每天都大汗淋漓，精疲力尽，再也没时间照镜子了，我甚至都忘了脸上的玫瑰疹。

校运会上，我获得了铁饼冠军，也是班里唯一的冠军。

我晕晕乎乎地走上领奖台，副校长把一枚亮闪闪的金牌挂在我胸前。

全班同学激动地欢呼雀跃，人群中的周老师冲我点头微笑。所有的阴霾都散去了，周围的世界一下子就明亮起来了，我第一次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少年不惧岁月长，鲜衣怒马尚荣光。

许多年之后，我参加了保定环城水系马拉松比赛，获得了一枚宝贵的完赛奖牌，又参加了华电的校友马拉松比赛，收获了一枚珍贵的银牌。

我翻出来那枚珍藏了30多年的铁饼金牌，顺便也翻开了大学毕业留言簿。

“你用尽了全力，渡过了所有的难关，成了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你真的很了不起……”

这是当年周老师送给我的毕业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