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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棉捻子的时光

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5-11-16 09:38

□葛海军

寒露一到,风便裹着凉气吹在身上,不复前些日子的暖。我坐在窗前,晒着微弱的日头,指尖触到衣角的布料,思绪竟顺着这凉意飘回了过去的年月。

那时候一进秋分,不少妇女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嘴里念叨得最多的便是“啥时候分棉花”。全家人的冬衣、被褥都攥在这棉花里——老的要添件厚袄,小的得做条棉裤,还有盖了几年的旧棉被也等着絮新棉。更棘手的是织布,不论做衣服还是做鞋,都得自己织布,才能抵御冬天的寒冷。大家每天早出晚归,看见场上队里新摘的棉花,总要多望两眼。直到队长喊着“分棉花喽”,各家才算松了口气,把分到的籽棉装在布兜里,沉甸甸地扛回家,第一时间摊在院里的苇席上晾晒。正午的日头最烈,家里大人时不时用棍子或叉子翻一翻,棉絮里的潮气被晒走,弥散出淡淡的香气。

晒透的籽棉得弹成蓬松的皮棉才能用,可新的难题又跟着来了——村里没有弹棉花的作坊,只能自己扛着棉包往邻村跑。路远的要走大半天,棉包压得人腰杆都弯了。后来,邻村的作坊为拓展经营范围,派人推着车子挨村吆喝“弹棉花喽”,这样能揽到更多籽棉,可以增加收入。村口一喊,家家户户都围着车子递棉包,问取货的日子,生怕排不上号耽误了织布。

后来那些弹棉花的人见大家都急,索性弹完棉花还帮着把皮棉搓成棉捻子,再送回来。吆喝声也改了,“弹棉花——带搓哟!”即便多掏几角钱,人们也乐意,毕竟省了大半力气,能早点把布织出来。

我那时候正上小学,平时放学后要去搂柴火,但若赶上家里织布急用线,就得先帮着搓棉捻子。我不用圆棍作轴,而是用自家种的高粱莛——把高粱穗剪下来剩下的那节光溜溜的秆子,不硌手,不打滑,粗细也刚合适,往外抽时,呲溜一下就出来了。撕块长方形的皮棉,平摊在桌面上,左手摁着劲滚,右手攥着高粱莛随左手转动,棉絮也跟着转成空心卷,慢慢拧成筒状,软乎乎的棉捻子就成形了,长短均匀,松紧适中。

搓够10根,我就按母亲的方法直接把捻子捆成一捆,放在桌上。搓到5捆,我就用双手掐着放到炕一头的纺车旁边,让母亲晚上加班纺线时用着方便……看着一捆捆堆起来的棉捻子,就知道冬天的新棉袄不远了。高粱秸堆在院里墙角,晒得泛着浅黄。棉花香混着高粱秆的清香,那香味里全是踏实的盼头。

如今再想这些,像隔着一层薄雾,却又分明能清晰地摸到彼时的温度。当年全家人的暖就是这样慢慢揉细细搓,才从棉絮里织出来,裹着日子熬过了一个个寒冷的冬天。

风又从窗缝钻进来,带着寒露的凉,可我心头却暖烘烘的。那坐在院子里搓棉捻子的童年,那些妇女们的念叨、高粱莛的触感、棉絮的香气,早跟着时光藏进了岁月的褶皱里,成了我最珍贵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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