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5-11-20 09:56
□李艾轩
20年来,“酸”于我而言始终是餐桌上避之不及的存在。小时候家里吃饺子,母亲会在每个人碗边摆一小碟醋,琥珀色的液体里浮着几粒蒜末,母亲说:“蘸着吃才鲜。”但我总皱着眉把碗挪远,绝不肯妥协分毫。
后来上学,和同桌去食堂吃面,凳子还没坐热,同桌已经往碗里猛倒了半瓶醋,汤面瞬间泛出了浅黄,他大口吸溜着面,点头眯眼说:“够味!”看着那碗冒着酸气的面,我只觉得喉咙发紧,两腮泛酸,眼和鼻子都被这酸味熏得皱在一起。我实在不解,好好的食物,为何要被酸味“破坏”?更别提偶尔撞见食客捧着小碗喝醋,说是“餐前开开胃”,我更惊得直瞪眼,暗忖这“酸”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人这般偏爱?
这种对“酸”的抗拒一直延续到我读《杀死一只知更鸟》。书中有这样一句话:“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我自以为有强大的同理心,可以站在他人角度看待问题,可当我去店里吃饭,看见桌角那瓶乌黑的醋时,忽然愣了——我固执地觉得“醋”的酸味难吃,闻之驻足,望之蹙眉,不就是一种没站在吃醋品酸的人的角度去尝试新事物的表现吗?若是连他人的立场都能试着理解,那尝试一口醋又有何难?
第二天,我特地点了一份饺子,倒了一碟醋,深吸一口气,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胖鼓鼓的饺子,往醋碟里一戳一压,黑色酸汁顿时裹上了饺子皮。第一口咬下去,酸味席卷口腔,但没有想象中那般涩,甚至有些叫人回味。紧接着,肉的鲜、面的香混着强势的酸在嘴里层层散开,倒也不错。“怎么样?早说醋是好东西吧。”隔壁桌的客人也在吃醋,我在心里默默点头,平静地吃完一盘饺子,醋也差不多见底了。忽然想起儿时吃“醋”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轻笑。
重庆有名的酸辣粉我曾也不爱吃,此时索性点了一碗微辣的,看着老板往汤里舀了两勺酸笋,又淋了一勺保宁醋,酸香飘过来。我咬一口粉,酸笋的脆嫩、保宁醋的醇厚混着辣椒的微麻,顺着喉咙滑下去,浑身都暖洋洋的,意犹未尽。原来那些我曾抗拒的“酸”不是不好吃,只是我没给它们走进味蕾的机会。
中国美食的“酸甜苦辣咸”,酸位居这五味之首,有着悠久的历史。《齐民要术》一书中就记载了22种制醋方法,醋可以降血压,有安神定志、降虚火的作用;醋能润肠通便,亦能止泻;醋属阴,收敛心神,能助眠。《黄帝内经》提到“酸入肝”,当感到焦虑时,不妨吃点“醋”,可以改善情绪。
汪曾祺先生说:“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如今才算真正懂了这话。吃醋品酸不只是接受一种调味,它更是一次心态的打开——不再固执于自己的旧习惯,愿意试着走进他人的喜好,也愿意给未知的事物一次机会。就像生活里那些看似“不合口味”的人和事,只要多一分理解,多一次尝试,多一分了解,或许就能品出不一样的滋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