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土坯房

□史连永

社会飞速发展的今天，高楼大厦比比皆是，想找寻几间保存完整的土坯房着实不易。不过我却有一份难得的“珍藏”，那是老家的三间土坯房，多少年来与我相伴相守。

老家的土坯房建造于上世纪70年代，房龄大约50年。土坯房的存在与村子里现代化的后建房屋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在追求舒适宽敞、美观时尚的居住体验下，水泥浇筑的大平房和小洋楼已经成为村里人住房的主流选择。

土坯房房体结构很简单。房顶中间东西一条房脊，是房子的制高点，从房脊两侧呈30度斜坡，由青石板一块压一块，层层叠叠镶嵌，呈鱼鳞状铺就。石板一二公分厚，有长条形、四方形，因材而用，水墨青色，如同水墨青山，是实用性和艺术性的完美统一。

人们采用这些天然的石板铺盖房顶自然有其道理，石板坚硬耐风化，房顶更坚固，不至于被大风掀了。石板绝缘保温，既能抵抗夏天毒辣辣的太阳，又能抵御冬天的严寒。石板还能晾晒粮食作物，特别是秋天的玉米，更方便风干。石板最大的功能是耐雨水冲刷，防漏防雨，特别是石板从上到下互相重叠，雨水从高到低顺流而下，不留积水，在很大程度上减弱了雨水对房子的侵袭。

我们这一带之所以采用石板盖房，是因为原来距离我们村子西北几十里有座山，叫做石板山，盛产石板，村里人盖房子就地取材。后来，我从家乡去平原地区的清苑上学，发现当地农家的房顶没有用石板的。这让我想到，石板反映着我们家乡一带的地理地貌，体现地域特色，在过去有限的生产力条件下，盖房子蕴含着人们的生活智慧和艺术创造力。

此外，房子的建筑构件还有苇箔、椽子和檩。苇箔之上涂满混有麦秸的黄泥，黄泥粘合了石板和苇箔。苇箔之下是椽子，椽子均匀地搭在檩上。苇箔、椽子、檩在石板的庇护下免受风霜雨雪的侵蚀，建筑构件的寿命得以延长。苇箔由芦苇编织而成，芦苇的产地是距离我村百里路东南方向的白洋淀。土坯房的构建有取自大山的石板，有来自白洋淀的芦苇，有山的坚固和水的灵韵。难怪房子冬暖夏凉，那是因其筑就了山的骨，注入了水的魂。

土坯房的墙体里面是土坯，外面是红砖，这样的结构降低了成本，利用了泥土的隔热保温性能，一举两得。制作土坯需要选择黏性土壤，我们村西的土壤最适合制坯，每到干旱少雨的秋天，人们忙着制坯，盖房垒墙。巨大的土坯能够上到房子山墙的最高处，需要村里的壮汉用尽浑身力气，准确无误地扔给高处砌墙的师傅，砌墙的师傅稳稳接住，既是力气活儿也是技术活儿。村里有四位壮汉，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是各家各户的座上宾，若是没有他们来帮忙，盖房垒墙时房山尖上那几块大坯还真愁人。

墙体装饰的主要材料是白石灰，抹在土坯墙上，洁白，光滑，平整，整个屋子立刻亮堂起来。地面用砖铺好，整整齐齐，平平稳稳。内装完成，配上木制格子窗，温馨典雅，很有农家气质。制作木格子窗是木匠师傅精湛技艺的展现，长方形和正方形相间，富有变化，增强了美感。土坯房的前脸抹上青灰，勾勒各种花纹，有环形纹，有荷花纹，还有鸟兽纹，漂亮至极。这些精心设计的花纹寓意美好，象征着吉祥平安，福宅贵地。暴露在外面的椽子没有传统的瓦当，而是厚实的石板，保护椽头，防止腐朽。

房檐之下，每年都有燕子筑巢育雏，叽叽喳喳，生机无限。老房子闲置了几年，小燕子再也没有回来。它们喜欢和人做邻居，喜欢在宽大的房檐下筑巢，安全舒适。

燕子没了，老屋仍在。此时的老屋更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无言地诉说着曾经的过往。老屋不只是物质的遗存，更是文明的延续，时代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