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5-12-13 15:57
□吴若溪
这些年来我走过许多地方,车站的离别、集市的喧闹、街灯下匆促的剪影——无数身影在记忆的河流中浮沉。然而每当暮色四合,总有一个身影静静停在校门外的老槐树下,成为时光里最温柔一幕。
放学的钟声响起时,太阳已收起锋芒,变作一团温润的橘光,斜斜地浸染着长长的街道。树影与人影都被拉得纤长,在微凉的晚风中轻轻摇曳。我背着沉甸甸的书包随人潮缓缓向校门涌去。门口总是热闹的:呼唤声、谈笑声、车铃声,交织成一片暖哄哄的喧嚣。家长们的目光如网,在攒动的人头间急切地捕捞。而我的视线从不慌张,只向槐树下轻轻一掠——母亲总在那儿,像是岁月里静默的一道剪影。
母亲从不挤到前面,也不高声唤我,她只是微微侧身,朝着校门的方向静静站着,有时抬手理一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有时踮脚望一望,更多时候只是凝视着涌出的人流,目光沉静而专注。直到我的身影跃入她的眼帘,那沉静的眸子便蓦地漾开一层笑意——很浅,却像春风拂过初融的湖面,细碎的亮光一直漫进人的心里。
我加快脚步穿过人群,来到她面前。她极自然地接过书包,掌心掠过我的肩带时,仿佛把一整日的重量都接了过去。“走,回家。”她低声说,语调像傍晚的光线一样柔和。
回家的路是一天中最松缓的段落。她问我的话都很平常:“今天课上得如何?”“午饭合口吗?”我的回答有时如溪流欢快,有时却只是几个短促的音节。她也不多追问,话多时便侧耳倾听,眼角的细纹里盛满笑意,话少时便与我并肩走着,只听见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沙沙响着,应和着远处隐隐约约的车铃。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一长一短,时而重叠,时而分开,却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
许多年后,当我独自走过更多陌生的街头,在异乡的灯火中辨认自己的影子时,才忽然明白:校门外那个平淡无奇的身影,早已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坐标。她站在那里,仿佛在说:无论世界多么辽阔,总有一盏灯为你亮在归途的尽头。
槐树年年发新绿,而那个身影,已在时光里站成了温暖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