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只鸟

▢李竞

奶奶在世时很擅长养鸟。

那时候，每天清晨的阳光照到这些小鸟身上，羽毛披上一层柔和的金黄。鸟儿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好像在炫耀自己漂亮的衣裳，也把整个屋子都装点得热热闹闹，生机一片。每逢周末，奶奶便提着几个鸟笼步行到集市上摆摊。我小时候常常陪在她身边，听着鸟儿鸣叫，看着她与买鸟的人交谈，心中满是欢喜。我觉得自己是奶奶的小助手，我感到非常骄傲。

然而，有一天，这份单纯的快乐被我亲手打破了。那是个格外热闹的集市，奶奶忙着招呼顾客，我主动请缨，去给一只刚刚会飞的小黄鸟喂水。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笼门，手捧水碗正要放进去时，一只小狗突然从脚边蹿过。我吓了一跳，手一抖，水碗竟掉进笼子中，砸中了小鸟的翅膀。小鸟惊慌失措，在狭小的笼子里扑腾着乱飞乱撞，羽毛飘落如雪。我慌忙捡起水碗，关上笼门，却见它的翅膀无力地垂着，再也飞不起来了。

我心跳如鼓，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偷眼看去，奶奶还在远处与人交谈，丝毫未觉。我咬着嘴唇，犹豫再三，决定先瞒下真相，心想，或许鸟儿能自己恢复。可接下来的两天，小鸟的状态每况愈下，它不再唱歌，只是蜷缩在笼角，连食欲都没有了。奶奶终于发现了异常，她皱着眉检查后，叹道：“这鸟儿怕是撞笼子伤了。”我站在一旁低头沉默，内心像压了块巨石，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没几天，小鸟死了，奶奶默默地将它埋在后院的老槐树下。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我想开口坦白，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怕她责怪，更怕她失望。从那天起，每当看到鸟笼或听到鸟鸣，那只画眉鸟的身影便会浮现在眼前，愧疚如影随形，像一根刺深深扎进我的心中。

转眼间20年过去了，我已长大成人，离开家乡，在大城市里奔波。夜深人静时，那只画眉鸟的死像一段未了的旧账，使我无法释怀。奶奶早已去世，我再没机会向她坦白。每念及此，我的心口便隐隐作痛。或许她早就猜到了真相，只是不说，默默包容了我的过错。她是那样善良，总是用温暖的眼神和宽厚的肩膀守护着我的童年。

如今我学会了承担，学会了面对自己的错误，可那份对奶奶和那只鸟的愧疚如陈年旧酒，越久越浓。我多想回到那年的集市，鼓起勇气说：“奶奶，是我弄伤了画眉鸟，对不起。”可时间无情，带走了奶奶，也带走了我赎罪的机会。

成长的路上，我们总在跌跌撞撞中学会珍惜。那只画眉鸟的死是我心底的秘密，也是我对奶奶无言的愧疚。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在错误中觉醒，在愧疚中成熟，那未曾说出口的真相成了我记忆深处永远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