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5-04-26 09:30
□贺东杰
夕阳西下,炊烟四起,诗人和作家笔下的炊烟是故乡的象征,引无数人感慨,成为挥之不去的乡愁,写来轻松优美,可谁又知这炊烟下的艰辛。
炊烟是从灶筒里冒出来的,灶筒是和炕连在一起的,炕和灶是相通的,灶膛里烧着的柴火冒出了炊烟,这就是炊烟的来历。老家以前都是烧柴火做饭,进到堂屋,东西墙山之下各有两个灶台,依其用途分列几口大锅,与屋里的炕相连。灶台四四方方,是用泥坯或砖垒成,外面抹上泥,讲究的抹上青灰,上面架锅,里面中空,下方有坑储存柴灰,一旁还要配上一只风箱,一日三餐就是用这个锅灶完成的。缺吃少穿的年代,人们对于盛放着生存希望的锅灶自然就会敬重,所以这土头土脑的灶台就是人们心目中的神圣之地。灶王爷的神像就在灶台上方,灶王爷被尊称为一家之主,每年的祭灶、迎灶还是非常庄重的。在久远的年代,火的使用使食物由生变熟,是人类饮食史上质的飞跃,所以先民对于土灶能把食物变熟感到神奇进而产生崇拜也就不难理解了。
锅灶要发挥作用绝对离不开柴火,柴火在生活中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物资,而偏偏越不可或缺越是难得。我小时候柴火的主要来源是庄稼秸秆,可那时种地都是稀苗宽垄,缺肥少水,庄稼长得不强,秸秆自然就少,不像有些人想当然的农村秸秆应有尽有。柴火不够烧,大家就各显神通,千方百计积攒些,夏秋时节多打些草晒干备用;收了秋地里的栅头就是庄稼根部,一个不留刨出来;树叶落了,一片不剩用耙子搂到筐头里;西北风大作,顶着风把刮下的树木干枝捡回家;出门必得背上个筐头,地里有根草刺也要拾起来。秋冬时节,拿上耙子去搂柴火是许多孩子的功课,漫洼野地里来来回回拉着耙子,留麦地、树行子、道沟、大窑坑……没有去不到的地方,为了生存和生活争斗着,也留下了一句歇后语:傻小子拉大耙——就认一块地,字面上是说一个人就在一块地里搂柴火,实际讽刺的是一个人死心眼、认死理,办事不知道变通。
柴火弄到家里仔细捆好垛好,要防潮防火,柴火垛是家家必备,是全家温暖所系,极受重视。垛柴火尤其是垛麦秸可是个技术活,麦秸光滑,随便垛垛保准会塌,好把式能把麦秸垛成高高的圆丘,顶上用泥抹好,烧上一年垛也不会塌。只是去撕麦秸是个痛苦的事,那时又会恨那把式垛这么结实干什么。家里的柴火要分门别类派上用途,棒子秸、棒子核、秫秸、棉花柴、豆秸的火硬,麦秸、秆草、秫秸瓤火软,干草、树叶没多大火,可用来引火,凡此等等,要根据柴火的特性分别派做引火、烧水、熬粥、蒸饽饽等不同用途,还要计划好,能对付下这一年来。有几样柴火还要特别留意,有点木头一定要留着,过年时炖肉用,摊炉糕要用麦秸、秫秸穰,大年三十上坟燎新要用秆草,也就是谷秸,过年院里要铺芝麻秸,煮饺子要烧芝麻秸,一是寓意芝麻开花节节高,日子越过越好,二是踩到上面和烧起来噼啪作响能把穷神吓跑。
柴火有了,如何烧也是个大问题。可别小看烧火,千万别认为只要使劲往灶火膛里填柴火就行了。烧火绝对是个技术活,小时候跟在爷爷奶奶身边,时间长了学到了点门道。点火时要先用洋火点着些干草麦秸等细软柴火,再引着棒子秸等,不能直接去点那些硬柴火。添柴火时不要快不要慢,不能多不能少,让火能持续稳定燃烧,不能偷懒图省事一下填满,那样会熰出大烟浪费火力。“人心要实,火心要空”是老人教给我的烧火秘诀,当然更是人生宝典。一边添柴火,还要一边用烧火棍把柴火向灶火膛四周拨开,以便火力均匀。
拉风箱时要掌握好节奏和力度,不紧不慢,拉到头推到底,保证风力适中助燃高效,还要知道利用余热,根据锅中食物的不同,决定啥时候停止添柴火,以达到最大利用且又节约柴火的目的。现在想来好像挺有意思,只是那时不觉得有意思,冬天还好,大夏天本就汗流浃背,再守着灶火膛,你想想那滋味吧。赶上阴天下雨大风天,柴火不好烧,灶筒倒烟,屋里烟气腾腾,呛得人鼻涕眼泪直流。就是一般好天气下,烟熏火燎也是免不了的,屋顶墙上都熏得黑黢黢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做完饭,一定要把灶口的柴火收拾干净,以免发生火灾。这炊烟绝不是那么轻松浪漫就能冒出来的。
我爱蹲在灶旁帮着烧火还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的,盼着早点做完饭,在灶火膛里赶紧放上一块山药,用热灰埋住,煨上半天就熟了,那是我的最爱。当从灶膛里刨出黑黑的山药时,就如同挖宝人找到了狗头金,喜悦的心情难以言喻。草灰的作用还不仅如此,把它掏出后倒在猪圈里茅坑里沤肥,是上好的农家肥,用在地里滋养庄稼,如此开始了柴火的又一个生命轮回。
世事流转,如今柴火土灶淡出了生活,父老也终于不再受烟熏火燎之苦,炊烟成了概念和符号,成了心头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