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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铁锅

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5-05-10 15:13

□史小鹏

搬来城里已经几年了,但母亲做饭依然用着一口不大不小的铁锅。母亲总说那口生铁锅是她的嫁妆。

锅底早已被柴火熏得漆黑,边缘处磨得发亮,像抹了一层油。每天傍晚,母亲便会用这口锅为一家人熬上一锅香喷喷的玉米粥,一家人喝得唏哩呼噜。看着大家畅快的样子,母亲很是欣然,说这口锅可不能扔了,因为这是咱家的传家宝。

关于铁锅,母亲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那时候啊……”母亲用铁勺搅动着锅里的稀粥,蒸汽模糊了她满是皱纹的脸,“全生产队百十口人,就指着一口大锅吃饭。”她的声音混在咕嘟咕嘟的沸水声里,显得有些飘忽。我仿佛看见年轻的母亲,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衫,排在长长的队伍里,手里攥着掉了瓷的搪瓷碗。

母亲说的这段岁月我是很难想象出来的,更不要说“90后”和“00后”的两个女儿。我们终究想象不出来一个生产队的人围着一口大锅喝粥的样子,这就是所谓的“大锅饭”。

母亲说,那时候天不亮就要起来烧火,炊事员得赶在出工前把粥熬好。“一锅粥要掺半锅野菜,稀得能照见人影。”母亲突然笑起来,眼角挤出深深的鱼尾纹,“你爹总说喝三碗都不顶饱,跑两趟茅厕就饿了。”

说起爹的饭量,我是深有体会的。刚刚包产到户的时候,农忙时节,一家人到地里劳作。头中午的时候母亲回家做饭,中午要把饭送到田间地头,我亲眼看着父亲一口气吃掉8个馒头,抹抹嘴,说差不多得了。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队部的大锅卸下养活全队的重任。家家户户都有了一个锅台。我们家人口多,用的是七印锅,当然还有人家用的是六印锅、五印锅,这个叫法应该是指锅的口径。

一日三餐都是大锅熬出来的。每天做饭都充满了仪式感,天不亮母亲就要起床,掏灰、抱柴火、刷锅,哪个环节都不能马虎。一张一张的大饼被母亲从案板上收到篦帘上,再  到锅里。大铁锅烙饼也有很多讲究,灶膛里的火要不急不躁,火小了饼硬,火大了烙煳。手还要不停地翻转大饼,这样受热才均匀,不会出现“阴凉”(大饼不熟的俗称)。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大饼的香气便氤氲开来。

刚烙熟的大饼抹上猪油,再撒点盐粒,吃在嘴里那叫一个香啊。那个年代烙饼的技术也是考量一个家庭主妇是否优秀的主要标准,记得母亲说得最多的就是当家子三婶子烙高粱饼不用篦帘,直接用擀面杖一挑就能把生饼挑到锅里。这个技术很是了得,因为高粱面不像白面,没有啥粘性,能用篦帘把饼  到锅里就已经很不易了,所以三婶子高超的挑饼技术让当时的婶子大娘们刮目相看。

不可否认,大铁锅熬出的粥确实和铝锅电锅熬的不是一个味道,大铁锅熬出的粥有一股特有的香气。其实小时候最爱吃的还是锅饹馇,就是棒子面的津液留在铁锅上的一圈又薄又脆的锅巴,那是我们这些孩子的最爱,每每掀开锅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抢吃锅饹馇,“咯吱咯吱”嚼在嘴里,顿时唇齿生香。

大锅不仅为人做饭,还为家里的猪熬食。一锅开水热气腾腾,白菜帮子叶子或者猪草切碎放里边,再和上玉米面、麦麸子,用大火烧熟,猪食的特有的味道也会扩散开来,馋得圈里的猪直拱槽。

熬粥、烙饼、炒菜、蒸馒头、贴饼子、熬白菜、烀山药自不必说,还有过年的时候炸豆腐、炖鸡、炖肉,哪一样离得开大铁锅?

如今母亲的这口锅蹲在煤气灶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家里的电压力锅闲置在厨房一角,母亲坚持用铁锅熬粥,说别的锅熬不出那个味道。每当蒸汽升腾,她总会恍惚片刻,仿佛又看见那些排队领饭的乡亲们,仿佛又听到农家灶房里传出“呼哒呼哒”的拉风箱声。

“现在想吃啥有啥,为啥总是不香呢?”母亲把粥盛进碗里,热气模糊了她的老花镜。我忽然明白,她舍不得换掉的不仅是这口老锅,更是那段艰苦却温暖的记忆。铁锅沉默地记录着时代的变迁,有些事可以忘记,但铁锅却记得岁月的火候,记得关于这个家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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