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嘉山石

□苑林霜

嘉山体格不大，却算得上曲阳县的一座名山。

它横在曲阳东高速口西侧，像县城前的一道屏风，屏上群峰耸立，绿意盎然，似一幅取之于天然的山水画。北坡上山即见“饮马池”，南山腰际建有“龙王堂”，西山脚下仙泉喷涌，东山山麓泉溪淙淙，近山顶的“寺洼里”也有一口泉井。嘉山之泉四季丰沛，饮之甘洌。山泉水是山之血液，滋养着大自然的生命，让孤独于太行山脉之外的嘉山因之而充满生机。

嘉山之石头碰着头肩并着肩，垒砌、拼接、排列，组成山之骨肉，让人觉得，嘉山只因有了石头，才呈现出壮硕的身姿、冷峻的外形，表现出坚韧的性格——这才是北方汉子该有的样子。

因水的灵动、山的坚实，嘉山成为曲阳甚至定州人就近登山的首选。每天上山者有锻炼的意愿，有出游的遐想，有小聚的乐趣，人们在嘉山上一遍遍探索，终不能看尽嘉山石呈现的无穷风貌。

远观嘉山石，挺起头颅，架起脊梁，大大小小，方方圆圆，从不同角度展示出不同风姿。山头如老人打坐，长须长发，慈眉善目，手指竖起，直指苍穹；岩壁前矗立天然石柱，其形状如孔雀之头颈，崖壁饱满葱茏，呈现孔雀开屏之秀美。“锯齿岭”山石斜向凸起，若参差犬牙，又若神龟抬首奋力爬行，上百只神龟进军山顶的队伍何其壮观。“锯齿岭”北侧之山状如巨鳄，脊背凹凸，身躯扭动，动态十足。一只“猎犬”趴在山顶，前爪着地，似要腾跃；对面山梁有一只蜷卧的“懒猫”似在熟睡。猫狗隔谷相望，充满妙趣。

沿着嘉山北侧的“花峪”上山，石脉覆盖整个山脊，如巨龙盘亘，只待春天振臂一呼，便飞上天空布云施雨。柱状山石斜靠山体，如火箭蓄势待发。巨石与山体间搭出的洞穴名曰狐仙洞，洞内空间逼仄，只可容两三人。百米高崖自成险峰，巨石竖向排布，像一座天然影壁。肥头大耳猪头一样的山石之上，几块小型石头层层摞起，酷似一张猴脸，一座“猪八戒背悟空”的天然雕塑活脱于眼前。椭圆的石片悬于高崖之间，似乎风一吹就能滚落深谷。山顶的“孟良寨”像一座宏伟的城堡，石墙平整，尖尖的屋顶有几分欧式建筑风情。

近观嘉山石，或俯卧草丛，或斜躺山体，或直立山巅，浑圆朴拙，锋利尖峭，参差罗列，有飞鸟振翅，有海豚入水，有长蛇盘卧，有利剑出鞘。散开的小型石头若鹅卵藏匿，似屋舍坍塌，如鱼鳞排布，在草丛中若隐若现，好似千军万马埋伏山中。朽木天成，层层叠加，斑驳脱落，如一只巨蜥蛰伏于浓密的荒草间。断裂整齐的石块竖向排列，如同架上高高低低的图书，平整的几案摆放茶杯，彰显几分待客之礼。条石依山势迤逦向上，如同石砌的天梯。数米高的“酒壶”置于草丛中，壶身有点歪斜，壶盖掀起缝隙，一壶老酒徐徐外泄，似乎周遭的草木都散发着微醺的香气。

石头的色彩更为玄妙。浅浅的土黄是嘉山石的主色调，若遇阳光普照，则有几分光彩；若与黄土作伴，则有几分朴实；若有绿草映衬，则有几分坚实。仔细看，这浅黄色的画布上汇聚了丰富的颜色：浓墨的厚重，雪色的晶莹，赭红的鲜艳，绛紫的雅致，色块重叠，线条勾勒，动物、植物、人物的形象在石头表面若隐若现。

远远可见山体很多石头上黑色的流线，如山石执墨，勾勒飞瀑形态，记录夏雨痕迹。或许是常年雨水的侵蚀，石缝中储存的水分淤积，在石头表面浸染出千奇百态的形状。一对红色脚印跳出石头表面，是哪位仙子不小心暴露了行踪？一位长辫子小姑娘在疾速奔跑，高高的发髻，修长的脖颈，流畅的面部线条，是谁偷拍的美丽倩影？红色的马尾随风飘扬，黄色的马身飞跃，逼真的动态驰骋出风的力量。低眉颔首，舞姿轻盈，衣裙旋转，一位古装打扮的女子陶醉于自己的舞台。纤细的枝蔓，微绽的花瓣，紫红色的玫瑰含羞待放。抬头挺胸，扭动腰肢，蹒跚走路的“胖鸭”憨态可掬。

浅墨晕染，黑白灰的暗纹在石头表层若隐若现，砂砾、罅隙、浅洞丰富着石块的肌理。灰黑的色块从中心向四周辐射渐变成为熟褐，层层过渡至花型边缘，花瓣翘起，形成“石花”，如同颜料溅落宣纸，又似细刀微雕的艺术品，三两朵聚首抑或单朵飘零，金黄色的花朵堪称石上奇景。白色的石英镶嵌其中，显露的切面如长蛇游弋于石块深处。

我喟叹自然之神笔，亿万年来，以风为刀雕琢形状，以雨为笔晕染细节，成就集天地万物、绘万千气象的嘉山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