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保定晚报作者:时间:2025-12-04 09:20
□黄黉旻
立冬前后,地里的红薯就该收了。沙壤土松松软软,一锄头下去就能带出一大串。新挖的红薯圆滚滚的,沾着潮润的泥土,透着股新鲜的甜香。这味道是秋天特有的。
红薯这东西原是外来的,明代才从南洋传到中国,所以叫“番薯”,带着点洋气。各地叫法也不同,有叫地瓜的,有叫红苕的。我们那里叫“薯子”,这称呼很是亲切,像在叫自家孩子。
薯子的吃法很多,最简单的就是蒸着吃。做饭时,锅的下层是米,上层搁几块切好的薯子。饭熟了,薯子也就熟了。白皮的那种最好,粉粉的,带着些栗子香。
红皮的另是一种风味,生吃脆甜,汁水足。大人总说吃多了烧心,但我们小孩才不管这些,总要偷着往兜里塞几个。这种红皮薯子最适合“煏”着吃。选上几个巴掌大的薯子,放在铁罐里,加水没过,慢火煨着。待水收到三成,薯子就煏好了。煏薯子的水别倒,晾温了喝,甜丝丝的,一直暖到胃里。
晒薯片更要有耐心。秋日晴好时,祖母就在晒场上铺开了晒垫,一片一片地切薯片。切好的薯片薄薄的,在阳光下慢慢变成了琥珀色。我们在晒垫间追着跑,祖母总会往我们兜里塞几片。半干的薯片很有韧劲,能嚼上好半天。
晒透的薯片收在陶瓮里,过年时用油炸了,金黄酥脆,是待客的好东西。
熬薯糖是件热闹事。薯子在锅里慢慢化开,熬成琥珀色的糖浆。糖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泡,直到能立住筷子。我们眼巴巴地等着,祖母会用筷子搅一小团递过来。那滚烫的甜意刚入嘴就化开了,好吃到哭。
红薯丸子也是常吃的。熟薯捣成泥,和上糯米粉,搓成圆子下锅炸。外酥里糯,是立冬前后最应景的吃食。
后来我出嫁了,公婆知道我爱吃薯子,年年都要种上一畦。为了让我吃到小时候那种红皮白心的,他们到处找薯种。婆婆总把薯子煨在灶灰里,用余火慢慢焙着。等我们下班回去,她总会先递来热毛巾,再兴冲冲地从灶下拨出煨好的薯子。薯子烫烫的,皮是完整的,里面却已软糯如蜜。“慢点吃,别烫着。”婆婆总这么叮嘱。这时,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晒场上跑闹的孩子。
如今城里到处有卖烤红薯的。红薯的身价也高了,成了养生佳品。每次买一个捧在手里,热乎乎的,总会想起祖母晒薯片的背影,想起婆婆灶膛里的火光……
食物的味道说到底是记忆的味道,寻常之物因为有了人情的浸润便成了至味。
薯子的甜是时光深处的甜,从充饥的粮食到思乡的寄托,这其间的变化也是生活的变化吧。
天凉了,又到了吃薯子的季节。不知道故乡地里的那些薯子如今长得可还好?